“怎么这么晚回来？”蓝忘机坐在椅子上，问道。
蓝晏是估摸着子时蓝忘机睡熟了才偷偷溜回陋室的，没想到被抓了个正着。
蓝忘机一向是雷打不动地按时睡觉，而他今晚居然这么晚还没睡。
看着蓝忘机已经昏昏欲睡却还在强撑的模样，蓝晏有些惊讶，略微踌躇之后说：“蓝爹爹这么晚了还没睡吗？那个……我出去逛了逛，散散心，没注意时辰。”
蓝忘机看着蓝晏的眼睛，想判断他有没有说谎。
似乎是怕被蓝忘机看出什么，蓝晏也是心虚地忙跑开了，说：“我有点困了，蓝爹爹早点休息。”
蓝忘机不着痕迹地瞥了瞥蓝晏有些湿漉漉的袖子，深呼吸了一下，面不改色地说：“晚宴结束时你为什么叫我？”
蓝晏停住了脚步。
烛火跳跃，蓝晏的影子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由于蓝晏背对着，蓝忘机看不见他的表情。
蓝晏回头，做出了一个甜甜得近乎完美无瑕的笑容，说道：“没事。我只是想叫叫爹爹。难道晏儿不能这样吗？”
蓝忘机沉思了一下，也是认为没有什么大事，摆了摆手，示意蓝晏可以离开了。
蓝晏也是真的有些累了，脱鞋解衣，连洗漱都免了，吹灭了蜡烛，就直接躺在床上。
“蓝爹爹不睡觉是在等我吗？”蓝晏双手枕在头后，望着白纱蚊帐，喃喃，“他是在担心我吗？他是在担心我晚上会遇到坏人吗？”
看着白纱上的卷云纹，蓝晏也是不敢相信平时冷冷的蓝忘机会因为自己的晚归而担心。
外面下雨了，湿润的空气透过窗户纸弥散开来，沁人心脾。
听着雨点打在竹叶上的滴滴答答的声音，微风一吹，蓝晏感觉有些微冷，忙裹紧了被子。
一想到蓝忘机可能是因为自己而晚睡，蓝晏心里满含愧疚。
蓝爹爹对自己这么好，我又何必那么在意血缘亲近呢？
蓝晏翻了一个身，面对着墙，自言自语道：“唉。我明天还是和蓝爹爹道歉吧。”
说完，蓝晏就合上了眼睛，听着窗外有着节奏的雨声，缓缓睡去。
听到屋内人呼吸声渐渐沉稳下去，蓝忘机轻轻地推开门。
蓝晏果然已经睡熟了，双手露在被子外面。
蓝忘机伸出手探了探蓝晏的左腕，细细地感受了一下。
没有什么异样。
蓝忘机松了一口气，帮蓝晏把手放回被子，理好后，又悄无声息地离开。
第二天。
鸟语花香，万里无云。
蓝晏起床气很重，又兼昨晚很晚才睡，今早起来可以说是神志不清，迷迷糊糊地坐在椅子上，一口一口地喝粥。
“我们今天下山。”蓝忘机突然说。
吓得蓝晏差点没被呛到，忙咽下嘴里的粥。
“下山？我们是要回家了吗？”看着蓝忘机认真的模样，蓝晏半惊讶半期待地说。
一想到可能可以回家，蓝晏立马清醒了。
熟悉的糖人，熟悉的邻居，熟悉的小屋！
“不。”蓝忘机简单明了地断了蓝晏的期待。
“好吧……”蓝晏心里有些丧气，不过这也在他的意料之中。
“快吃。”见蓝晏还想说什么，蓝忘机命令到。
蓝晏点点头，快速喝完了米粥。
马车上。
“我们要去哪啊？”蓝晏趴在窗户上，好奇地挑开白色的窗帘布朝外看。
戏法，糖人，杂技……姑苏城还是很热闹，亦如他初来时那样，只是他也如初来时那般，不能亲近。
蓝忘机似乎在闭目养神，没有理蓝晏。
“哇！好大的糖葫芦啊！我好像吃啊！”
“那是皮影戏吗？下次有机会我一定要去看看！”
“哇塞！拨浪鼓！我还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拨浪鼓！”
“这个时节居然也有秋海棠卖！不知道有没有梅子呢？好想吃糖衣梅子啊！”
“屠户们割肉时好熟练啊！”
蓝晏通过小小的窗户看着窗外，眼睛睁得大大的，如笼中的金丝雀般好奇地打量外面繁华的世界般。
街上的商贩渐渐地稀少了——热闹不属于他们。
“我们出城啦？”蓝晏有些丧气，似乎是在自言自语，又似乎是在询问蓝忘机。
听着哒哒的马蹄声和骏马不时的几声啼叫，蓝晏趴在窗口，什么也不想，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事物速靠近，又飞快地离开。
地上的花似乎开得不是很好。
是啊，已经是初夏了。
那是蝉声吗？还是我听错了？
“哎呀。”蓝晏突然被快速袭来的树枝打了一下头。
蓝晏忙缩回马车内，委屈巴巴地捂着自己的头，可怜兮兮地看着蓝忘机，说：“蓝爹爹，我被树枝打了一下，好疼啊。”
像一只刚出生受到惊吓的小猫寻求大猫的保护。
蓝忘机叹了一口气，无奈地说：“别把头伸出去。”
“好疼啊。”蓝晏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
蓝忘机想起蓝思追小时候也经常磕磕碰碰，他的态度都是——小孩子这样很正常，索性也不去管，所以每次都是给蓝思追一瓶跌伤药就完了。
可蓝晏要不要安慰一下？可这样会不会太娇惯他了？小孩子还是不要对大人依赖的好。
“快到了，忍一下。”蓝忘机思来想去，说道。
蓝晏眼里闪过一丝失望和丧气，如乌云飘过太阳。
端坐在位置上，不再捂着自己的头，蓝晏别过眼去看窗外，语气不似刚才那般幼稚，说：“好的。”
蓝忘机自然是感觉到了蓝晏情绪的变化，只当是小孩子置气，也没有去管。
蓝晏本来打算将昨晚的事事无巨细地告诉蓝忘机，现在想想还是算了。
路上有些颠簸，蓝晏有些头晕。
“啊……”蓝晏袖子里的馒头掉在了地上。
馒头掉在地上也不安生，滑来滑去地碰到了蓝忘机的鞋。
蓝晏有些窘迫地看着蓝忘机。
蓝忘机问道：“你带这东西干嘛？”
蓝晏不好意思地说：“我见今天早上蓝爹爹没吃多少东西，怕你路上饿了，所以带了几个馒头。”
太阳高升了，有些暖暖的。
蓝忘机抿了抿嘴唇，眼角带了一些笑意，很是欣慰地说：“我不饿，谢谢晏儿关心。”
“只是很可惜，蓝爹爹不仅没吃到，馒头还掉在地上了。”蓝晏弯下腰去捡。
蓝忘机情不自禁地摸了摸蓝晏的头，说：“真是懂事啊。”
如此亲密的动作让蓝晏也很喜出望外。
蓝晏很开心地笑了笑，如三月的第一缕阳光照耀在含着露水的桃花上。
这是发自内心的笑。
蓝晏绞了绞衣角，问道：“蓝爹爹真的不饿吗？”
“不饿。”蓝忘机摇摇头，“而且我也带了干粮。”
“这样啊……”蓝晏有些丧气，垂下了头，“那我真是傻。”
“不会。”蓝忘机看着蓝晏。
蓝晏小心翼翼地抬头，问道：“真的吗？”
蓝晏半抬头，黑夜般漆黑的双眸斜斜地向上看着蓝忘机。虽然蓝晏才十二岁，可五官已经开始长开，丰神俊朗。
那一瞬间，蓝忘机有些恍神。
蓝忘机恍惚想到他十五岁和魏无羡在藏书阁时，也曾有这么亲近的时候。
“蓝湛，给你看个东西。”魏无羡突然贴过来，手里还拿着一本图册子。
那时的魏无羡似乎也是这样的动作和角度。
看着蓝晏和魏无羡的模样逐渐重叠。蓝忘机忽然冒出这样的念头：蓝晏和魏无羡实在是长得有些像。
再仔细地看看蓝晏，蓝忘机又觉得他和魏无羡又似乎不是那么相像。
蓝晏嘴唇更薄，魏无羡山根更高；蓝晏眉毛更浓，魏无羡眉毛更细长；蓝晏神气乖巧，魏无羡桀骜不驯。
也许只是小时候天天和魏无羡厮混在一起，举止投足间不知不觉学魏无羡而已。蓝晏长大后说不定就不会像了。蓝忘机想了想。
“蓝爹爹怎么了？”蓝晏皱了皱眉头，有些担心地问道。
蓝忘机摇摇头，说：“无事。”
“蓝爹爹不舒服吗？”蓝晏关切地问道。
“没有。”蓝忘机看了看窗外，说，“我们快到了。”
蓝晏看了看窗外，果然可以远远地看见一个村庄。
蓝晏瞥了瞥蓝忘机一眼，暂时把心里的疑问压了下去。
这个村庄应该不是很大，临近中午，所以不少人家屋上已经升起了一股炊烟，远远地看去，就像一条迎风招展的丝带。
很快就到了。
“有劳了。”蓝忘机对驾车的蓝家弟子说。
蓝晏也乖巧地道谢：“谢谢师兄。”
弟子谦逊地说：“职责本分罢了。”
蓝忘机没有多余的话，点了点头。
蓝家弟子驾车离开了。
“师兄走了？那我们怎么回去呢？”蓝晏看着远去的马车，问道。
蓝忘机说：“自有办法。”
蓝晏点了点头，跟着蓝忘机走进了村子。
一条宽阔的大道，屋子沿着大道修建。
房屋不高，但看起来很牢固。
远处似乎是集市，人来人往，隐隐约约还传来几声商贩的吆喝。
只是太模糊了，蓝晏听不清吆喝的是什么。
突然，蓝忘机感觉到自己被一只枯槁的手抓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