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拥挤的街道、地下铁、和外滩那些来来往往地过客,黄浦江延伸到了离市区较远的滨江公园旁。平常日子这里的游人不多,只偶尔有几个散步的人经过。
江面到了这里变得很宽阔,对岸远远地看不真切,似乎还有些水汽没散,模糊见到一团一团的树顺着水流而长,遮掩了更远处的房子。几艘载货的轮船东西方向地来回开拔,它们擦着水面而过,有时远远地就鸣了悠扬的笛声,或许是在水里,听着船的鸣笛声总是分外柔和。
车子没法开进来,我们大大小小十几个人,每人抱了一堆东西步行到江边的草地上,选了一块开阔的地方把帐篷支好,再各自从包里把吃食拿出来摆了一地。孩子们在尚未搭好的帐篷周围追逐嬉闹,妈妈们开始布置,十月的下半旬,秋意还淡,连风也吹得温柔。
从外地赶来上海的人,第一次大都会去外滩。那里有一百多年前英国人留下来的建筑群,上世纪九十年代初兴建的东方明珠,夜晚满是霓虹灯的游轮,历经风霜的外白渡桥,疮痍的老上海弄堂,那里的黄浦江和欣赏它的人群一样热情,永远充满了莽莽青春的样子。
但黄浦江走到这里怕是也累了,他像一个劳苦了多年的老者,舒适地安度他的晚年,没有人语声,几艘常过的货轮是他的熟友,他们彼此都很熟悉对方的样子。
我们带着孩子在江边的甲板上玩耍,他们坐成一排,伸出手,面朝午后静谧的风、太阳和水。
初秋午后的阳光砸在有点清凉的江面上,黄浦江晃动的影子像钻石折射的光,我们追逐它们的踪迹行过一条沿江的甲板,这条路很长,看不见尽头,一路上重复的水、树叶和花朵。
我曾经站在三十几层的高楼窗户旁,观察楼下立春过后的河面。河水像是被一整块太阳裹挟着的精灵推进着,一层一层地激起浪花,分秒变换着模样。有时像蔚蓝大海里美人鱼散开的银色尾巴,有时像洒在皎洁夜色里天空中的星星,点点的发着耀眼的光,使我从三十几层的高楼都能感受到它们热烈的温暖。
这里离市区很远了,离外滩的黄埔江也很远了。很多人喜欢他青年时活泼的样子,可我更喜欢他年老时深沉的安宁。就如这黄浦江外的黄浦江,温情地陪伴,再多的忧愁也被他睿智的眼神分解。
来这里之前,我好像从未在上海感受过这种宁静的美好,没有人说他是座适宜生活的城市,更多的是对他繁华的阐释。仿佛赶路的脚步不能让我们停下来,停下来就会惯性地摔倒,摔成一片,很大一片。
孩子赖在爬爬垫上不愿走了,她的几个小伙伴围在她的周围,嬉笑着试图拉她。大概她也跟我一样眷恋这宁静的美好,不愿过早离去,但我知道,在她眼里这里跟小区没有什么分别,那里有她的伙伴,这里也有她的伙伴。她还不会像大人一样,随着情境变换自己的心情,而我早已深谙此道。
在离开上海近三年的时候,我终于明白,让你停下来的不是你的脚步,而是你的心境。所以我不再抱怨生活的匆忙,不再纠结城市的区别。
如果生命真是一条长河,总有一天,我们会从繁忙中脱身,从而流向那份安宁的美好。黄浦江行到这里,我想他积淀下来的不仅仅有泥沙,还有睿智、和有容乃大的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