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安无事

然后是彼此无关的漫漫长日,相安无事。——题记。

   

李冉坐在窗边发呆,头发乱糟糟的,睡衣松松垮垮地耷拉在身上。没有下雨,是个晴天,玻璃外大概是闷热的。没有分手,并非失恋,因为她从来不曾与他在一起。

高中的时候,李冉用尽全力喜欢过那样一个耀眼夺目的男孩子。她不敢用爱这个字,不敢轻易加上这沉重的分量,只恐打碎了自己小心翼翼的感情。那个男孩叫林远天,对李冉而言,恰恰是远在天边。三年,李冉看着他始终是人群里出众的那一个,看着他意气风发,看着他的锦绣年华大好前程,看着追求他的女孩子一个个黯然离去。李冉觉得,自己的痴心也不算什么。优秀如学校的团委,美貌如公认的校花,都曾对林远天芳心暗许,求而不得,她又算什么呢?

即使他是李冉的同桌,即使他们每天都坐得这样近。李冉知道林远天所有的习惯和爱好,知道他始终空出笔记本的前两页,知道他语文课总是睡觉,知道他喜欢原味的薯片……可即使这样,李冉仍然觉得,林远天是不可触碰不可靠近的,仿佛是个远古的禁忌,一旦接近,便是万劫不复。

其实林远天不是个高高在上的人,他和一众男生都玩得很好,只不过在面对女生时,大概是拘谨的原因,多了些礼貌,少了点平常的开朗不羁,十足十的绅士。在林远天心里,同桌是唯一一个不令他尴尬,可以自然相处的女生,也顺理成章地成了最亲密的一个。李冉的温柔与沉默让他信赖也依赖,让他无所顾忌地倾诉自己的喜悦或迷茫。李冉从不过多地言语,更不会对其他人提起林远天的心事,她只是安静地听着,安静地陪伴,心满意足地感受着喜欢的男孩在身边的美好。她不过是个平凡的人,相貌平平,成绩平平,既不能歌也不善舞,站在人群里就要被淹没的那种平凡。她有自知之明,知道心里那些情愫不可言说,一旦她向林远天表明心迹,大概连如今这简单自然的相处都要烟消云散了。她不愿得到那样绅士却疏远的对待,宁肯把自己的喜欢当成秘密,掩埋在时光的废墟里,无声无息。

高中三年的日子是轻而易举就摇曳而过的,高一不算太悠闲的悠闲,高二不算太疯狂的疯狂,高三不算太紧张的紧张,拼拼凑凑着过去。李冉从未抱有和林远天考进同一所大学的期望,她怀着极其冷静而平和的心态走进高考考场,又从容不迫地离开。那种从容像极了林远天,他似乎总是胸有成竹的样子,并不高调,却无所畏惧。只是偶尔,很偶尔,才会在李冉面前,流露出一丝孩子般的无助与困惑。但这些都不要紧了,高考三个月前,林远天就已拿到了保送清华的录取通知。所以,一开始,李冉的志愿书上填的全部是北京的大学。

志愿书上交截止的那天,李冉在家里翻看自己的日记,少女的心事,一点一点漫过了三年的重重光阴,密密麻麻织成了一匹颜色素净却式样精致的布。李冉突然觉得,若是能将故事停留在此,用余生来忘记,才是最美好。趁他们未曾伤害,未曾有悲哀,她想她是时候潇洒一点。流浪天涯是不能,但她决意将自己放逐去和他再无关联的人生。

于是,她重填了一张志愿书,清一色的南方城市,离北京很远。旧的那张她原本想撕个粉碎,最终没能狠下心,只是夹进了日记本里。

高考后的那个夏天,空气里都弥漫着张扬的热烈的味道。同学们聚会,喝酒,烧烤,声嘶力竭地唱歌,相拥流泪。他们一起看了日出日落,攀了崇山峻岭,对着满天星辰许下年轻而执着的心愿。李冉用尽全身力气,想把告别留成回忆里的轰轰烈烈。

这天,是八月二十九日。

林远天坐下午三点的火车去北京。

李冉没有去送行。她想,再也不要相见吧。即使,即使她焚心噬骨地想念。

在放下之前,见面只会让她藕断丝连。

在放下之后,见面大概会颠覆了记忆里的少年。

不如不见,不如不见。

相安无事,是彼此无关的日子里,最好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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