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顗襄楷列传（一）
郎顗（音yǐ，以），字雅光，北海郡安丘县人。他的父亲叫做郎宗，字仲绥，学习《京氏周易》，擅长风角、星算、封象中的六日七分法，能望气占卜吉凶，经常把占卜作为生活来源。汉安帝征召郎宗，其对策成为儒生表率，后来封为吴县县令。这时突然刮起大风，郎宗通过占卜，知道京师洛阳要发生大火，并且标记出时间，派人观察等候，果然像他所说的那样。各公卿听说后上表推荐，汉安帝征召他担任博士。郎宗以占卜作为羞耻，听说征召书信来到，就在夜间把印绶悬挂在县衙门口离开，以后终身不再做官。
郎顗年少时继承父亲的行业，另外学习经典，隐居在海滨，他的学徒经常有好几百人。郎顗白天研习经义，夜间占卜天象，勤奋思考，日夜不倦。州郡中征辟他，以及作为有道、方正人才举荐，他都拒绝前往。
汉顺帝时期，灾异屡次出现。在133年，汉顺帝诏令公府征召他，郎顗只好到宫殿中，他上奏表章说：
臣听说天垂妖象，地现灾符，这都是用来告诫君主的，责备其要勤修政德，以便正机平衡，教化振兴政治。《周易内传》中说：“凡是灾异的产生，都来源于为政。改正为政灾异就会消除，消除弊政灾异也会消除。”想到陛下在太阳偏西之后还继续理政，温习曾子每日三省的勤奋，思考以往的过失，务必要消除大的灾异。
当今风俗奢侈淫逸，恩义浅薄，挽救奢侈肯定厉行俭约，搜救薄恩必须行事敦厚，安抚上层，治理下层，最好的莫过于修行礼仪。修礼遵约，大概由上层兴起，变革风俗，其主体不在下层。所以《周南》中讲大德，《关雎》中讲政本。根本确立后，百姓就会风行草从，清理其源头就会水源清澈，混乱了根本就会下游污浊。天地的大道，就像鼓琴，以谦虚为大德，声音就会由近及远。臣看到去年以来，园陵发生多次火灾，火焰凶猛，惊动了神灵。《周易天人应》中说：“君主如果不利于他人，就是所谓的无泽，火灾妖火会烧毁其宫室。”其中还说道：“君主修建高台府第，会使阴气侵犯阳气，导致发生火灾。”其中又说道：“上层不节俭，下层不节制，大火烧毁君主宫室。”近年来修缮西苍，修复太学，建起宫殿官府，施工时有很多豪华装饰。当年盘庚迁到殷地，去除奢侈，奉行节俭，夏朝王后居住非常简陋，他们都在勤俭节约上做到了尽善尽美。鲁国人想重修长府，闵子骞说：“按照原来的惯例就行，为什么要重新修建呢？”
愚臣认为，各种修缮的场所，能节省就要节省，要把节省的费用用在抚恤穷人、赈济孤寡老人身上，这都符合上天本意，是天下人的幸运，是仁义的根本，也是节俭的要义。哪里会有顺应上天抚养百姓，行事仁义节俭，上天却不降临福瑞的道理呢？
土是地神，阴性安静，在生产生活过程中，要对其尊敬不要打扰。臣私下里看到正月以来，连续多天阴暗。《周易内传》中说：“久阴不雨，这是扰乱了阴气，就是《蒙》卦和《比》卦。蒙卦是君臣上下互相冒犯。”还说道：“不用大德，灾异是常阴。”贤者是教化的根本，云是降雨的条件。得到贤士却闲置不用，就像是长久阴暗而不降雨。还有不久的前些天，已经过了寒冷季节，冰雪在刚刚消融后又重新凝结。寒往则暑来，暑往则寒来，这是说日月相互推移，寒暑互相避让，以便造就天下万物。现在立春以后，火卦还在起作用，应当温暖时反而寒冷，违反季节，这是因为功赏不到，刑罚却随意施加。应当在立秋之后，顺应上天施行刑罚。
臣根据《周易飞侯》考察为政，认为在立夏之后，应当会发生地震，导致地面断裂涌水的灾害。另外荧惑星失掉法度，盈缩往来运动，经过与鬼星，环绕轩辕。火精主管南方，这是夏至的政治。政治有所失礼，不按照夏季律令运行，荧惑星就会失掉法度。正月三日一直到九日，是三公的卦象。三公对上对应台阶，对下等同元首。政治失掉大道，那么寒阴就违反季节。“季节来自南山”，歌颂于《周诗》中；“股肱良哉”，写在《虞典》中。现在在位的三公，竞相谋取高位，只图享受累钟的俸禄，忘掉了天下的忧愁。他们平时悠然自得，闲散自在，一旦因灾异被策文免职，就猫在家中装病，在受到赏赐后，就立即又起身办公了。“为什么病来得这么容易，去的也这么快呢？”用这种办法来消除灾异，达到天下太平，怎么能做到呢？现在选举牧守，委任三府，长吏选用不良，往往归咎于州郡，州郡有了过失，怎么能不去追责选举者呢？陛下对这些察举不实的人给予优厚待遇，以至于从下到上怠慢政事的情况越来越严重，这就是所谓的大网疏、小网密。三公并非是臣的仇人，臣也并非是狂夫胡说，只所以发愤忘食，恳切劝谏不止，确实是想让朝廷建立太平，所以不当面赞誉罢了。
臣生长在乡间草野，不懂得有关禁忌，所以才披露肝胆，书信中口不择言。如果被判罪投入鼎镬中，至死也不敢有所悔恨。臣谨伏宫在阙下呈奉奏章，等陛下降下死罪。
书信奏报后，汉顺帝又让郎顗对答尚书们。郎顗对说道：
臣听说明王圣主喜欢听到自己的过失，忠臣孝子说话不留隐情。臣研究的是人伦视听这类内容，但臣禀性愚昧，不了解忌讳，所以才不惜丢掉性命，再次恳切建言。臣确实是想让陛下修行乾坤之德，开日月之明，通过批阅图籍，查看经典，观览帝王治国的要务，了解先后的为政之道。如果有所遗漏，容臣退回再进行修改。弘扬周文王、周武王的大业，学习尧帝、帝舜的大道，除灾迎庆，号令天下，这确实是臣郎顗的区区心愿，也是日夜的梦想，臣尽心考虑，谨把这些逐条序列成章，畅谈道理，归纳成为应当做的七件事情，具体应答如下：
第一件事：陵园至关重要，这是圣神归依的地方，但火灾频繁，迫近寝殿，魂而有灵，仍然会受到了惊动。看这些宫殿宫府，大约始自于永平年间，时间都不算太长，现还在修造。那些西苑等的设置，本是蓄养禽畜的，离房别观本来也不是经常用来居住的，但现在全部进行精装细修，一直没有停止营建，耗费的时间和金钱，以上亿来计。《周易内传》中说：“人君如果奢侈，对宫室多加装饰，时节上会大旱，也会以生火灾。”所以鲁僖公遭遇旱灾，然后自改修政，去掉悬挂的钟鼓，裁撤负责修缮建设的官员，虽然国家仍然不太安宁，但及时雨从天自降。从这些来看，上天感应人心，比影子跟随人还要迅速。本月十七日的戊午日是征日，日加申，风从寅时刮来，丑时停止。丑、寅、申都是征兆，如果没有火灾，肯定会发生旱情。希望陛下计算一下修缮宫室的费用，思念百姓的辛劳，裁撤将作大匠官职，去掉雕梁画栋的装饰，减少疱厨美味，斥退宴席间的音乐。《周易中孚传》中说：“阳气感天，不迫日。”这样一来，就会阴云密集，雨会降临，灾异就会停息了。
第二件事：去年以来，《兑》卦用事，做事大多没有成效。《易传》中说：“有貌无实，就是佞人；有实无貌，才是有道君子。”寒温就是实际，清浊就是容貌。现在的三公都是容貌伪善，外厉内荏，虚伪奉承君上，没有辅佐国家的实际能力，所以才清浊分明，但寒温不按时运行，也会阴寒侵犯阳温。占辞中说：“日乘则有妖风，日蒙则有地裂。”这样三年的时间，则会导致发生日食，这是阴气侵犯阳气，日积月累所造成的。立春前后温暖对应节气，这是诏令宽松。随后又恢复寒冷，这是说没有宽松的实际。十室之邑，必有忠信，率土之人，怎会没有贞贤？从没有听说朝廷中的赏赐选拔，不是用来改进政治、拯救百姓的。应当采纳良臣，以协助圣王实现教化。
第三件事：臣听说天道并不遥远，就在三正五行间反复。今年是少阳年岁，按照算法应当会乘时而起，恐怕在后年以后，就会有所惊动，涉历戍亥之间的天门，灾异形成于戊己年。今年春天应当干旱，夏天肯定发生大水，这是臣通过六日七分的办法计算出来的。灾异到来时，会引起连锁反应。行事有缺陷，就会让阴气逆升于天，精感变化而出，用来告诫人君。王者的大义，如果年岁不丰熟，就要减少彻用膳食。多年以来，谷特收成逐步减少，家家户户贫困，一年不如一年。百姓食用不足，君主又怎能物用足充呢？水旱的灾害，虽然还没有到来，但是君子要深谋远虑，防微杜渐。《老子》说：“人们之所以饥馑，是因为交纳的粮食税收太多。”所以孝文皇帝穿普通布料的袍子，脚穿生皮革的鞋子，木器不用花纹装饰，轻徭薄赋，达到了天下太平局面。现在陛下圣德中兴，应当遵守以前制度，严守节约，这是天下人的幸运。《周易》中说：“天道无亲，常与善人。”所以商高宗得以享福，宋景公得以益寿延年。
第四件事：臣私下看到皇子还没有册立，储宫无主，臣仰观天文，太子星不明。荧惑从去年春分后十六日在娄星五度，推步《三统》，荧惑今年应当在翼星九度，现在反而在柳星三度，离本应位置五十多度。去年八月二十四日戊辰日，荧惑经过与鬼星向东进入轩辕星，然后出后星以北，向东离开四度，向北后很快返回。轩辕星是上天的后宫，荧惑星是至阳之精，是上天的使者，现在却出入于轩辕星，围绕往来。《周易》中说：“天垂象，见吉凶。”其意思非常明显了。在礼仪中，天子一人娶九女，嫡媵完全具备。现在的宫人侍御动辄上千，有的舌活幽隔，人道不通，郁积的阴气向上感应上天，所以才派荧惑进入轩辕，清理人伦，出现异常天象，以便让主上醒悟。当年周武王刚刚下车，马上释放所有宫女，表彰商容的街巷，以清理人伦，表彰贤德，所以上天授予他圣子，就是周成王了。现在陛下积累了很多宫人，违背天意，所以皇子多夭折，继嗣还没有寄托。《诗经》中说：“敬天之怒，不敢戏豫。”现在最大的福分，没有超过广大继嗣了，广大继嗣的方术，能不深思吗？应当精简放出宫女，任意让其婚嫁，那样上天就会降福，子孙就会很多。希望陛下再三考虑，留神于此。希望陛下身边左右的贵幸，也应当想想臣我的话，以提醒陛下。大概善于说古的符合今事，善于说天的符合人道。希望陛下访问百臣，如果有和臣所说不一致的，臣甘当领受乱言之罪。
第五件事：臣私下时看到去年闰月十七日已丑夜，有股白气从西方天苑星直奔左足星，进入玉井星中，几天后才消失。《春秋》中说：“有彗星进入大辰。大辰象征什么？象征大火。大火是大辰，伐也是大辰，北极也是大辰。”所以一颗彗星进出连接三宿，其中说的北辰就是王者的宫室。凡是中宫无节，政教逆乱，威武衰微，这都是三星的征兆。罚是白虎，主管军兵，对应的国家是赵、魏，变异出现在西方，也就是三辅地区。凡是金气变化，会出现在秋节。臣担心立秋以后，赵、魏、关西将会有羌寇叛乱进犯的祸患。应当预先宣告诸郡，让他们敬授百姓农时，减轻徭役，降低赋敛，不要再随便修缮宫室，要坚守仓库监狱，加强防备，选拔贤能进行镇抚。金精的变异，责任都在上级部门。应当在五月丙午日，派太尉持盾牌斧头，树起井韄（音huò，货），在玉板上写祝辞，引导白气异象，到西郊向上天检讨谢罪，消除妖气。因为火能胜金，可以转祸为福。
第六件事：臣私下里看到今月十四日乙卯巳时，有白虹贯日。凡是太阳旁边气色白而纯的叫做虹。贯日中就是侵犯太阳，其事出现在春天，就是政治的异常。当今中官外司，各自都在进行审讯，其所审讯的事情，并非是当前急务。另外恭陵生火灾，纵火者还没有问清姓名，收捕了很多，他们经受拷问毒打。寻火是上天的告诫，这是用来提醒人君，要顺应而不能违抗，可敬而不可怠慢。陛下应当心中自省，以防备之后的灾害。那些众多的审讯，应当都安排在立秋后进行。另外，《易传》说：“公能其事，序贤进士，后必有喜。”与之相反，就会出现白虹贯日。在甲乙的本位东方出现，其实是在谴责司徒。自从司徒居位以来，阴阳错乱，长久没有谦虚推荐贤良的策略，天下人议论，不同的人都在埋怨。何况立春以来，金气再次出现，金能胜木，肯定会生出兵气，应当罢免司徒回应上天之意。陛下如果不罢免司徒，就会有负于臣的话，从而遗患于百姓。
第七件事：臣思考汉朝建立以来共计三百三十九年，按照《诗三基》推算，高祖皇帝起兵于亥仲二年，现在是戌仲十年。《诗汜历枢》中说：“卯酉为革政，午亥为革命，神在天门，出入候听。”是说神灵在戌亥，主管帝王的兴衰得失，如果行善就会昌盛，作恶就会灭亡。在《易雄雌秘历》中，今年正值困乏之时。凡是九二之困，都有众多小人想要一起围困君子。《经经》中说：“困而不失其所，其唯君子乎！”意思是说，只有贤圣君主遭遇险困时，才能致命遂志，不离开大道。陛下前者潜龙养德，幽隐屈厄，继位那年紫宫惊动，历运之会，时气已经感应，但恐怕妖祥还没有除尽，君子应思考忧患从而预先防备。臣认为戌仲已经完结，来年入季，孝文皇帝改革法律，废除肉刑惩罚，到现在恰好三百年。应趁这个时机，剔除法令，改革官名称号、舆服器械，国家事务要变大为小，废除奢侈，转为节俭，大政变繁为简。要改元更始，招纳寻找幽隐居士，举荐方正，征寻有道，博采异谋，打开不再隐讳的路子。
臣陈引际会，害怕触犯忌讳，书信中不能完全说尽，也不敢深入探究。
黄其军
作于2022年11月12日（古历壬寅年十月十九）
文中照片来源于网络，对作者的辛勤劳动表示衷心的感谢!
近期同类文章链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