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7年冬,东北黑瞎子沟。
王铁柱是村里老王家独苗,爹妈离婚后跟着奶奶过。这孩子打小灵光,冰窟窿里捞鱼能算准窟窿眼儿,没上过一天学,可村里知青留下的旧课本,他蹲炕头翻两遍就能背个囫囵。王奶奶逢人就拍大腿:“咱老王家祖坟冒青烟喽!”
沟对面住着李二狗家。二狗出生时被脐带勒了脖子,八岁了还说不清“姥姥”是树上结的还是地里长的。那年腊月二十三,二狗奶抱着半筐冻梨敲开王家门,眼珠子黏在铁柱刚写的春联上:“大妹子,让铁柱给二狗讲讲算术题呗?”
王奶奶叼着旱烟袋冷笑:“咱家供的是文曲星,香火钱贵着呢。”
小年夜里风卷着雪沫子嚎。二狗奶摸黑把孙子拽到西屋,供桌上三根红蜡烛噼啪炸响,黄裱纸灰飘在印着“县重点中学”的卷子上。她按着二狗脑袋磕了三个带响的:“老仙家在上,借他老王家的文气儿,都渡给咱老李家!”
开春儿惊蛰那天出了邪事。铁柱突然把书包扔进灶坑,抄起菜刀横脖子上:“再让我念书就抹脖子!”原先能解三元二次方程的孩子,如今连十根手指头都数不利索。二狗却跟开了天眼似的,雪地上拿树杈子画出了圆周率,3.1415926写得比生产队会计还溜。
王奶奶连夜趟着齐膝深的大雪进了长白山。萨满婆子掀开狍子皮门帘,鼻尖凑在铁柱穿过的棉袄上嗅了嗅:“这是叫人‘换命’了。供卷如供牌位,你家小子的灵气儿,早让人当黄皮子贡品叼走喽。”
老林子里的猫头鹰笑得渗人。王奶奶攥紧萨满给的桃木钉,扭头望向沟对面忽明忽暗的灯火。雪地里咯吱咯吱的脚步声,混着远处火炕上二狗背九九乘法表的动静,在黑瞎子沟结了冰的河面上撞出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