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号的囚服总归是小的,以往的犯人总归会被留一件内衬,奈何阿诚此刻没什么可【留】的。
审讯本该是万分顺利的。所有的证据,从深夜在出租屋里发出的电台讯息,到从楼诚用他人名义办下的小天地里查出的不正当关系搜出的机密文件,阿诚都已完全呈给了76号,送给了汪曼春。
审讯确实是万分顺利的。汪曼春问什么,阿诚就答什么,所有罪都被揽下,所有时间线都能对上。这是76号成立以来最快完成的供述,实际意义上的。
书面上…拒不招供是76号犯人的优良传统,【该怎么审,就怎么审】,这是明长官翻身下床扣衬衫扣子时说的话,也是汪曼春下各种命令的底气。这场审讯,开始得让明楼猝不及防,结束也没有办法受他安排调控。
76号的刑罚明楼是知道的,死间计划的原定结果他也是清楚的,当初他表现得有多希望明台能被摘出来、多希望明台这颗死棋能走活,当让明台在狱里脱层皮后在刑场上做文章的最终计划终于定出来时他有多心疼多不舍…他也是记得的。他从不在枕边人、身后人、心尖人面前掩饰什么…他只是忘了表达,明台跟他,他都舍不得。
他不知道阿诚怎样在完成他布置的各种经济、社交、秘密任务的同时是怎么抽出时间精力绕过他精心布局的,也不知道他是以一种怎样的心态宽慰担忧着明台的自己和大姐的。当汪曼春笑着提出让他协助审查时,他只能,笑着,协助。
76号审讯室的血腥气从来没有这么重过,明楼的脚步也从来没有这么重过。参与战斗到现在,他的背后第一次没有人在,而他此刻还要去对那一直守在身后的人加以伤害…还不能表现出哪怕一点点的舍不得。
【曼春姐,你到底想让我说什么?你告诉我行不行,我只是要钱要权,重庆那边我知道的就那么些我都说了,你放过我,我以后为你卖命也可以啊,我…啊…】
鞭子的呼啸声终止了阿诚的言论,也暂停了明楼下楼梯的脚步。
【或者…您想知道关于明长官的事么?您不是一直想上他的床么?他的敏感点他的喜好我都可…呃啊!】
离要去的房间越来越近,明楼心里明白邢架上的人此刻要做的就是尽力吸引汪曼春的注意力来换取片刻的休息。可那么心高气傲的那个人,那从小哪怕被桂姨殴打到失去意识醒来眼中仍有光芒的那个人,此刻几句话,又轻易勾起了他的心疼。
【抓他来已经超过48小时了吧,曼春,你去休息会?】抑住指尖的一点颤抖,他发声还是选择了关怀【他的小姑娘】。
【没事儿,师哥,我不累,基本都是手下人在忙,我就偶尔过来看看。】汪曼春到底吃这【贴心】的一套。
所以,从被抓来到现在,是76号下人的车轮战。那么应该就是皮鞭、盐水的组合,间或言语侮辱劝诱,没有上什么可怖刑罚和药物…
刚想松一口气,明楼突然觉得不对:就算阿诚表现了百分百的配合,这也不是汪大处长雷厉风行的风格。
她在等。等阿诚疲倦,更是等他来探查他的态度。
所以他不能手软,哪怕心疼到指尖打颤也只能把手指在西装兜里握紧保持微笑。
他突然觉得如果刑架上此刻若是明台也许自己被迫避嫌都会稍觉轻松解脱。念头一闪而过,血亲兄弟和至亲搭档,如父长兄和亲密爱人。两个他都舍不了,更何况,悬崖求生这些年,他早就不该做无谓假设。
深吸口气,他抬头打量了下刑架上那人身上一道道的血痕,囚衣破损,那人被冷汗和冰水洗过的身子从缝隙里带着血映出来。
【秘书长倒是就算在我76号也挺柔美。】冷漠挖苦的语气,明楼却表现出了真诚的赞美。
【明长官…过誉了】抬起头,阿诚露出了一个格外灿烂的笑。也许是笑给明楼,也许是笑给汪曼春,也许是笑给自己,谁知道呢。笑敛了,才是真的一场硬仗。
但,至少此刻,你我又不是孤军奋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