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前一向我姑姑吃了集市上买来的年糕,上吐下泻,磨难好一阵。我们于是在腊月的时候踌划着自己做年糕,其实做年糕实在是一桩很有趣的事情,是那隆冬的寒天里,一道亮丽的不可不看的风景。
天一亮我们就起来磨米粉去。四合院的阵日堂屋里,高深的屋顶下,有一个现成的石磨,那是过去明清时代的遗留物。古老的石磨“咕呀,咕呀”响着,缓慢地跳着跃着,是一串串悠扬的音符。那是绵绵的吱吱声……是流金年岁月的缓缓推移。
磨出米粉来,又春年糕。整整忙了一天。到了晚上,我们都去看热闹,他们把一张桌子搬到院子里来,走廊里点满了灯,在那雪白的灯光下,大家围着桌子站着。老爸两只手搏弄着一只火烫的大白球,有一只大西瓜大,他哈着腰,把球滚来滚去,滚得极快,唇上带着一种开心的微笑,全神贯注地在那上面,仿佛他所做的是在雕刻一种闪闪发光艺术品。
他用心盘弄着那炽一热的大石头,时而劈下一小块来,掷给下首的妈妈。妈妈把那些小块一一一搓一成长条,纳入木制的模型里。他从容得很,放了进去再捺两捺,小心地把边上抹平了,还要对着它端详一会,然后翻过来,在桌面上一拍,把年糕倒了出来,糕上就印上了梅花兰花的凸纹,桌上有一只碧兰的洋铁罐,装着一罐胭脂水。她用一支五板鹅毛扎成的小刷子蘸了胭脂水,在每一块年糕上随意地点三点,就成为三朵红梅,清晰地叠印在原有的凸凹花纹。妹妹闹着要由她来点梅花,她说也会点,但是桌子太高了,她够不着。
年糕终于全部做好了,搬到屋子里去,叠得高高地晾干它,大家忙着去数一共有多少条,计算着斤两,院子里人都出去了,灯光照下来,照着那桌子上空空的,就剩下那只洋铁罐,里面用水浸着一块棉花胭脂。妈妈走过来把那块水淋淋的红色棉花捞了出来,笑吟吟地在我们的腮颊和眼皮上一阵乱擦,然后把手心按在脸上,把那红晕抹匀了。
“真好看”她自言自语他说,的忘着我们笑得更灿烂。然后她又去忙事去了,乘她不注意的时候,我给她也浓浓地抹上一脸的胭脂。想不到,她竟在那里站定了。任凭我怎样给她胡乱涂雅乱。
那天晚上她们母女三走来走去,都是两颊红艳异常,在灯光下看,都喜气洋洋的。那一种新年的新景象。真是太开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