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蹁跹,孟春简宁。记事而起,每至春天,家中都要养几株水仙。在这冷暖的交错,冬春的折叠里,我掐算好花开时日,在房间腾出一块地方,植几盆水仙,静候凌波仙子。
一日午后,我酣睡正香。倏忽之间,几米暖阳挤进窄窄帘窗,映照着房间,明媚着草木,一如似箭之光阴划经指尖,不留痕迹,瞬间逝去。阳光照醒了敏感的我,顷刻间,春意充盈,温暖如沐,朵朵惬意,阵阵淡香。水仙的悄然开放,令我喜之叹之。于是拿起相机,我记录下水仙瑶芳朵朵的微距一瞬。今日浇水,看到花叶竟已亭亭玉立,馥郁扑鼻。那是春的味道,亦是光阴的滋道。我惊愕又陶醉,仿佛灵魂在花香的河流中摆渡远行,无法靠岸。
朵朵瑶芳,使草木有了灵性与神韵,于是流连于三千烟火。今生腾茂苍翠于富贾豪门,来世安然若素于百姓人家。草木的一生,任白云出岫,流水悠然,却饶有兴味地承受着经年的苦厄,将其尽数潋滟水中,缓缓吸入根基,将其转化为养料,茁然而生。草木,穿越长满青苔的苍砖罅隙,来到你我身边,经历沧桑人世的历历荣枯,演绎寻常人家的爱恨情仇。或似流星迷失于夜空,惊鸿一现;或如翰墨书写于青史,小字蹁跹;一切周而复始,永不停歇。
花开一季,草木一秋;枝叶易老,风华易逝。草木的枯荣盛衰恰是人事飘忽,世相迷离在自然界的有形缩影。不止草木,万象万物的发展经历,便是生死聚散,积竭枯荣交替的过程。一切亦当如是。
行文至此,忽觉笔下文字戛然而止。我方意识到,墨汁已尽。脑际间的词语章句瞬间四下散落。几株水仙,有了我的精心呵护,应时而开。然而,一日我见一盆水仙开得正盛,便多浇些水,见一旁才花苞初放,便少浇些。如此一来,盛者更盛。其他水仙都慢慢开花,惟那株被我优待的水仙毛竹般生长,一日盛而一日高,素色花瓣傲然高擎。终于,最终它因重心过高,倒斜在地板上,水花四溅,倒映着房间里如许的草木。一如东坡先生那句"庭下如积水空明,水中藻荇交横"般,只是现实中少了张怀民,而苏仙那贬谪的悲凉也化作我犹疑的眼光:到底是我的偏心独倚害了它,还是一切都像我方才的行文而止,冥冥自有定数?
或许正是枯荣盛衰,道法自然。望着那株倒下的水仙,我悟到:是曾经的揠苗助长,违背了自然。思索至此,我想起了双树枯荣的佛理:枯也由它,荣也由它,非枯非荣,非假非空。
散乱的笔端渐渐明晰,犹疑的心湖愈加平寂。遵从自然,方能在这草木的枯荣中,体味其本真之风华。
来年的草木,一定会更为静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