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满凤
五月的暖风吹来,田野里涌动着金色的麦浪。闻着麦香,我想起了你——麦子姐,你在他乡还好吗?
麦子姐,你还记得吗?我五岁那年,你九岁,上小学二年级(当时八岁入学)。班上小朋友送给你一颗糖果。那是一颗用纸包裹的糖果,和现在塑料包装很不一样。在那个年代里,一分钱都是有价值的,因为一分钱就可以买到一块糖果。可想而知,在那个零食稀有的年代里,一颗糖果,有多么大的吸引力。
可是,这颗糖果,你却没有吃,在口袋里装了一天一夜。当你把糖果给我时,糖果已经被你的体温暖化了。糖纸粘在上面,不肯下来。你看我剥得费劲,又拿回去帮我一点点往下抠糖纸。你弄了好大一会儿,我吞了好几口唾沫。终于弄好了,你把糖亲自送到我的嘴里。当舌尖触碰到糖时,所有的味蕾都打开了,那个甜啊,只钻到心底。我说:“给你一半吧!”你说:“我吃过了,这个是给你的。”我傻傻的,甜甜的“嗯”了一声。
你的手上被糖弄得粘粘糊糊的,我跟你去洗手,无意间,竟然看到你偷偷舔了一下手指。我一惊,鼻子有点酸酸的。
麦子姐,那块糖,是我吃过的最甜的。我知道,你的爱,就在那颗糖果里。
麦子姐,你还记得吗?我八岁,上了小学一年级。而十二岁上五年级的你,却不上学了。我当时只看到你哭,哭的很伤心很伤心,眼泪不停的地流着流着。你一把一把地抹眼泪,却没有哭出声。我问你怎么了,你什么都不说。我妈告诉我,你家的棉花被人偷了,那是你们家里唯一的经济来源,你们姐弟三人的学费全靠买棉花的钱。爸爸不让你上学了,让你和大姐一起去拾棉花,只让成绩很差却格外受宠的弟弟上学……
过了几天,我放学经过你家门前,你叫我。你给我两个本子,两支笔。一本软皮本,一本硬皮本,一支铅笔,一支钢笔。这些都是你评上“三好学生”得到的奖品啊!“你自己一直都舍不得用,现在要送我吗?”“嗯!”“还是给你弟弟留着吧。”我怯怯的说。“他有很多。”“我以后也用不到了,送给你,好好上学……”你的眼圈红了,我的鼻子酸了。我重重地,真真地“嗯”了一声。
麦子姐,我用你送给我的铅笔,在那个软皮本上写最漂亮的作业。年关,我也得到“三好学生”奖状和一本新华字典。放学回家,我第一个去告诉你,可是你去地里干活,还没有回来。我趴在你家门前的石墩上,边写作业边等你。天快黑了,你才回来。当你看到我的奖状和奖品时,一脸的疲惫全扫光了。你拍着我的头,高兴地说:“好样的!”看着你笑容满面,我也笑了,笑得很甜。
麦子姐,你送我的那个硬皮本,我一直没舍得用。不过,我会常常拿出来,看看你写给我的那句话——好好学习,天天向上!那支钢笔,我一直珍藏到现在。
麦子姐,我用你送的笔和本子,在心底书写着人生——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麦子姐,你还记得吗?我十四岁那年,上初一,而十八岁的你却在麦子要黄的五月远嫁他乡。听说,当时媒婆给你介绍了两个对象——一个邻村的,老实巴交的农民,家里养猪,长得很帅的小伙子;一个是养蜂的,操着外地口音,长得黑黑的,有点丑,可是眼睛很亮。他的家乡是一个我很陌生的地方。你选择了养蜂人,你没有要一点嫁妆,男方给了你父母亲一笔钱。然后你跟他走了,连地里你亲手播撒的,一直照看的麦子,也不等收获了。你对我说:“就想出去看看,不想总在庄稼地里和院子里转悠一辈子……”当时,我虽然不太明白,但我依然支持你,祝福你。你走了,从此四海为家。
岁月的长河一直流淌,一晃好多年过去了。自从你走了之后,我竟然一次也没有见过你。起初,我经常去你父母那里打听你的消息。他们说,你先有了一个女孩,后有一个男孩。逢年过节,你都会给家里寄钱,寄东西。可是,我一直不太明白,那么多年,你为什么都不肯回家看看呢?后来的后来,听说你们生活得还好。具体怎么个好法,却没有人告诉我。只是,你那越来越年迈的父母,时常念叨着,当年对不起你,不该让成绩优秀的你辍学……
麦子姐,周末我回老家,看到地里的麦子快要黄了。每一次看到麦子,我就会想起你——我的麦子姐,你在他乡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