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不可一世的梦想，终究被时光磨的平整，夹进青春的书里，不带一丝褶皱。
1
2015年。深山小镇。
小镇不大，只有一潭溪水，一个古镇，寥寥几家网吧。
小镇很偏，孤灯一盏，新月一轮，远没有城市的灯红酒绿。
每天的生活乏善可陈，晚上和弯弯鑫鑫儿天南海北地聊天，周末睡个自然醒，然后看阿豪花半个小时把炒面里的胡萝卜丝一根一根挑出来；晚上的时候去学校的电影院看枪版的电影，虽然画质低劣，却是周末不可多得的消遣。
湖边的烧烤摊照亮了小镇的夜。一个大扎杯，几箱啤酒，金黄色的液体漫入杯中，白色的泡沫跳动着夜的欢愉。
几个人围着一个桌，推杯换盏洗盏更酌，聊一聊青春年少奋不顾身，三巡酒过，朋友间也越来越熟悉起来。
金波狂药般若汤，唯苦中作乐才是酒。苦酒解忧，微醺多话，接风送尘，惜别相逢，或者挚友相聚，生活中万般多难尽在一杯酒中。
春有清明杏花雨，醉了海棠李易安。一直觉得大口喝酒是种豪迈，可最后终究没有成为故事的的英雄豪杰，倒是狼狈像是被两杯放倒的村夫莽汉，三步一回头，踉踉跄跄，吐得像是消防水龙头……
那年好声音正火，张磊带火一首《南山南》，逃不掉的酒也带给我了很多的朋友，我和他们勾肩搭背走在回学校的路上大声地唱歌：如果天黑之前来得及，我要挖了你的眼睛…
万千群山中，小镇亮着微弱的光。豪迈的壮志的笃信的轻狂的人都在这里埋下了种子，把小镇的夜晚照亮。
酒逢千杯，醉了知己，我转身走过四月的春寒与人海，心想，原来你我的故事居然这么美好。
这一次，我们无醉不欢。
2
2016年，一个人走进我生活，她说，我不会离开你。
我说，好。
她到学校来找我，还骗我说给我点了外卖。
半年后，靠着电话维持的热情开始极速退潮，她给我发信息说，我记得我刚认识你的时候你不是这个样子。
失败的故事，就像是一件看似精美的瓷器，里面却遍布着密密麻麻的裂痕，一件小小的事情就成了导火索，十九岁的承诺掉在地上摔得稀碎，没有一丝一毫修补的余地。
一昧地猜疑，患得患失，盛怒过后的道德式自我感动，那些先来到的人总是先发制人先发离开，留我一个人矫情如狗，活得像是一具丑陋的皮囊。
矜持和骄傲说，别去找她，心疼也别去，难过也别去。
心对我说，你他妈快去吧，我要死了。
收拾东西的时候，看到她送我的杯子，上面画着漩涡鸣人。知道我喜欢喝茶，我喜欢火影，她给我买的这个杯子，泡茶时间多了，杯子内壁有很多茶渍，我每次都要用钢丝球和牙膏刷很久。
火影早已完结，鸣人已经在村民的冷眼中从万年的吊车尾成长为拯救木叶村的大英雄，时过境迁，江湖夜雨中的故事终究成了酒，一往情深的黄发少年最后选择了那个挥着柔步双狮拳来救他的姑娘。
而那个杯子，最后被我扔掉了。
“你遇见一个人，犯了一个错，你想弥补还清，到最后才发现你根本无力回天，犯下的罪过永远无法弥补，我们永远无法还清。”
那年我十九岁，写过一个故事叫《笑忘书》，故事里尽是矫情造作，转眼凛冬已至，对的人教会了成长，错的人变成了教训，大路两宽，谁也没有亏欠。
回归自己的生活，站在密密麻麻的人群中，穿过严冬，抬眼便是新年的璀璨烟火。
人生没有那么多记恨与念旧。青春里尽是没有返程的路，不送上祝福也不送上鲜花，相遇即是声色犬马，两宽即是山海与天涯。
3
2017年和2018年，我开始漫无目的的旅行，一路看海看沙漠看雪，身上没有几分钱，却是满腔的春风得意。
江湖里有着各种各样的人，有人云游四海，一路骊歌；有人羁旅他乡，思归不得；有人安于现状，安安稳稳，倒也落得个清闲。
大概说，活成自己想要的样子，本就是一件伟大的事情。
我在西安的一家青旅做了一个月的义工，刚到西安那天，西安下了很大的雪，整条回民街变得银装素裹。傍晚的街市华灯初上，溜光发亮的石板路倒映着路旁辉煌的灯火。
身在南方长大，下雪自然是一件稀奇的事情。早上起床的时候，看到厚厚的雪落满了整个屋檐，高兴得满地乱踩，在雪地上画出一个又一个图案。回头一看被冻住的水池、水管，被冻硬的衣服，才想到原来下雪还是会带来些许烦恼。
回民街上陕西特色小吃很多，甄糕软糯甜蜜，麻花油茶香气扑鼻，一抹火红的辣椒油浇上一碗热气腾腾的裤带面，三两点油花在碗里跳动起欢快的旋律。空闲的时候，穿过街道去竹笆市买一个老字号的潼关肉夹馍，就着一杯米酒，然后再喜滋滋地回店里面烤火。
青旅的墙上贴着各式的车票，各种各样的照片，有些已经斑驳泛黄。他们记录的不仅仅是一位来自远方的游人，更多的时候，记下的更是一种故事。一个月中，我接待了很多来自各地的人，不乏学生党和背包客，他们操着不同的口音，我喜欢和他们吹牛闲扯，他们总有不一样的故事和我分享。
暮迟的老者叮嘱我说，年轻人，向前走吧，去远方看看，路宽。
但是记得，走累了，别忘了回家。
无论生命如何颠沛流离，一切皆处于平凡的你我他。
每个人生命中都有一座城，每个城市里都有过着不同生活的人们，所谓旅行，不仅仅是把闲的没地方花的钱用到别人活腻了的地方，更多的是能一步一步走近他人的生活，感受另一座城市所带来的风情，回头明白归属的意义。
年轻人向前走吧，路宽。风花雪月不及诗和远方，竹杖芒鞋踏过一蓑烟雨，给我一份牵挂，对桑梓故土多一分执着，对山海故人多一分念想。这就是旅途的意义。
4
2019年，我开始陆续收到朋友的结婚请柬，照片上的他们穿着西装一身帅气，旁边的姑娘略施粉黛，清秀漂亮。秋日的碧蓝天空见证着他们的誓言，寓意三生三世的戒指戴上，姑娘哭得泪眼模糊。
我没想到的是吊儿郎当混过那么几年就到了法定结婚年龄，曾经的少年如今将为人父，成为卡通动画里的超级英雄，去保护他们所爱的人。
而我自己却还是十八岁没有长大的模样。
时光倒回到2014年，和几个哥们看不进书，三天两头逃晚自习往网吧冲，一路小跑穿过河边的林荫道，点一支烟吞云吐雾，然后夜深了才颤颤悠悠地回家。
那是生命中最艰难的一年，一边周边岌岌可危的家庭关系，一边是一塌糊涂的成绩，来自学业和家庭的双重压力像是一把无形的刀，把本就煎熬的高中生活搅成了一锅粥，咕嘟咕嘟地冒着泡。
潦倒的我整天无心看书，暴躁得无可救药，把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间，耳机里是一首杨千嬅的《假如让我说下去》，我从网上搜过，这是一首林夕在夜雨望眼欲穿而有感写下的歌，我依然记得有一句歌词是“我想哭，你可不可以暂时不要睡。”我想，此刻的我大概能懂，写出这句歌词的人经历了什么，听懂这句话的人心里又有多苦。
作为高中生，周边的朋友在贫穷方面丝毫不比我逊色，大家一杆烟分几个人抽，凑钱去看电影，跟他们在一起我可以短暂地逃离现状，享受几分钟的欢愉。我知道，生命中要走的人是留不住的，而不会离开你的人，是永远不会离开的。
5月的天气热得出奇，我不断地对自己说，要考上，要离开这里，然后远走高飞。他们站在我身后说，我们一起加油。
一年后，我重新振作，和朋友们都离开了这座我们生长的小城，行李箱的轮子在大理石路面呼啦啦地响，像是告别的曲终人散。
所有的痛苦都留在了那个川南小城，曾经我多少次想逃离这里，回头望去，一渠小河穿城而过，几个十几岁的孩子骑着自行车，意气风发地飞驰过初夏的斑驳光斑。
时过境迁，花鸟不同，人还依旧。那些陪着我渡劫奋斗成长的男孩子们依旧在身旁，我们都在慢慢长大。
原来，那个有家，有挚友的地方，就是归途。
5
2020年，考完了大学最后一堂试，新年伊始，一场疫情打乱了所有生活节奏。
还没来得及品一品新春的年味，漆黑的夜空中，忽然多了许多星星。
团结，坚守。平凡的人穿上了白衣战甲就成了盖世英雄；奉献，感动。简单的词汇拼凑起来，成了万千黑暗中的光，把前方的路照亮。
我想起2008年的汶川，那个时候我11岁，满目疮痍的大地告诉我生命是何等的脆弱；2020年，我22岁，我看到了在生死背后努力托举起希望的英雄。
那些因执着于游戏、动漫而饱受诟病的九零后，正逐渐站在了战斗的最前方，为实现人生价值而战，他们用年轻的肩膀，扛起生命的钢铁巨龙。
“我慢慢地、慢慢地了解到，所谓父女母子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你站立在小路的这一端，看着他逐渐消失在小路转弯的地方，而且，他用背来影默默告诉你：不必追。”
二十几岁，还未到那种妄谈人生的生死疲劳儿女情长的年纪，生命的固有本质不过是一张脆弱的纸，只因为有了希望，生命才能得以延续。我终于明白在生命的漫长坦途中，总会有一些人先行离开，他们变成了小小的的星辰，散发着微弱的光，为你照亮前进的路。夜晚越黑暗，星星才会越明亮。
今天我就要离开。因为疫情，学校只有大四，多少有些冷清。站在了大学的尾巴上，走过九龙柱广场，走过二教边的林荫道，走过寝室前的风雨长廊，满目尽是当年我提着行李箱来到这里时候的场景。
我想起4年前的我，怀揣着不可一世的梦想，志向无比远大，现在自己却任由时间打磨，慢慢变成了曾经我讨厌的平庸之人。
最平淡的一年毕业季，没有红眼，没有典礼，没有盛大的欢送，一群稚气未脱得少年终将要走上江湖的大道。
三叠阳关，想起少年时的农村乡下，小河弯弯，红日一轮，几个孩子在夕阳下疯跑，翻过田坎，跨过金色的麦田，落日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回头望去，三两阡陌，少年不知愁滋味，豆蔻梢头，梦里花落又知多少。
江湖再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