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对气味的记忆很是神奇,有些特别的香气一经闻过,就会在脑中转换成密码,既使事隔多年,一旦相同的气味出现,密码立即解开,相关的地方、人物及情感,全方位多维度地向你袭击过来,包裹着,缭绕着,让你闭上眼睛,沉浸其中,深度沦陷……
丁香花的香气,就是这样 一种让我不能自拔的气味。
丁香花是诗人的挚爱,从古到今,诗词歌赋中,丁香都脱不了高洁,忧郁,愁怨的影子。当代最为人熟知的戴望舒的那首《雨巷》,更是把江南春雨,柔弱少女,结着愁怨的丁香这一串意像连在了一起。
于是 当我们看见或闻到丁香花时,总会联想起这些美丽的诗行,联想到那个撑着油纸伞,袅袅婷婷地走在江南雨巷里的姑娘。我的想像中,她应该是上身穿着合体的短袄,下面是长及脚踝的素裙。
至于丁香花的气味,如若没有亲身体验,是任何美丽的文字诗句也无法描述的。
我的家乡虽然不在江南,但城市的大小公园里,也栽种着丁香花。每当樱花桃花落尽,五月的熏风里 就会有缕缕沁人心脾的奇妙花香,魔法般牵动着你去追寻那令人情迷的香气来源。
当你找到丁香树时,她们却柔柔弱弱的,或白或紫,白的纯洁无瑕,紫的浓淡相宜。未开的小小花蕾,像丝线打成的结,繁复而细密,正是“心有千千结”。
南唐二主中的父亲李璟写过《摊破浣溪沙·手卷真珠上玉钩》:
“手卷真珠上玉钩,依前春恨锁重楼。风里落花谁是主?思悠悠。
青鸟不传云外信,丁香空结雨中愁。回首绿波三楚暮,接天流。"
在写愁怨方面,李璟李煜父子可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儿子李煜留下了“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的千古绝唱。(李煜《虞美人·春花秋月何时了》)
相对来说,“丁香空结雨中愁”更适合于寻常男女及平凡众生,可以是小情小调,不一定非有家国情怀。
离开家乡多年,来到这南方大陆,以为再不会见到丁香,再不能闻到那股奇特的魅香。去年的一个傍晚,散步经过一条平时不走的路线,突然,一股久违的香气唤醒了我的记忆密码,是她吗?应该是她!一丛灌木的枝杈从栅栏里探到外面的人行道上,昏暗的路灯下,看不十分清楚,但我从那独特的花香百分之百地肯定,那就是丁香花。
第二天早晨,我迫不及待的去造访,果然是她!但仔细闻仔细看,花形和香味跟家乡的略有出入,可能是品种不同,也许是水土各异所致。从那天起,我像得了花痴一般,总想在自家院里拥有一棵丁香,仿佛有了她就可以嗅到家乡的风,触摸到那些年少的岁月!
这家人的院子甚是破落荒芜,每次经过都没有人在家。我盼望有主人在,可以讨一棵带根的小苗(挨着人行道有许多),可如果不经许可自己拔,那就严重了。
等啊等,等到花期已过,只好待明年了。冬天里,那树光秃秃的,连树皮也没有,又没人打理浇水,我想很可能枯死了。
丁香花在澳洲很少见,在春花竞相开放的花园里不甚显眼。很多人都不知道是什么花,更不知还关乎这许多情愫。
今年春天,她又发芽开花了!我又开始在那附近流连,还是碰不到主人!晚上去也不见灯光。我只好每次闻闻香,拍拍照,安慰自己,我要了苗也不一定能养活,还是每天路过欣赏吧!
美的东西,不一定要占有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