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灯赶夜路对于书生来说已经习以为常，这是他第三次进京赶考，一路上几乎所有的危险都遇到过，比如强盗拦路、猛虎吃人、狂风暴雨等，所幸书生全部平安度过，现在距离京城只有不到百里路了。
这是京城郊外的一片树林，在白天应该属于美丽的风景，但在这月明星稀的夜晚，却有几分萧瑟可怖。书生心里有些后悔，不该高估了自己的脚力，明明在傍晚时分举目远眺已可见到城门，满心以为在天黑前能够进到城里，可走了几个时辰还没走出这片树林。眼下，书生已经又累又困了，便打算随便找个地方蜷缩一晚。
书生选了一棵大树，找来些树叶在地面上铺垫一下，又捡了些枯枝生起火来，周围瞬间便暖和了许多。书生从箩筐里翻出一张面饼，放在火上烤了烤，便放进口中狼吞虎咽起来。火苗在上蹿下跳，他仿佛在火中见到了自己的过往，为了赶考翻山涉水，日以继夜的挑灯夜读，考前的踌躇满志，考完后等待放榜的忐忑不安，落榜后的万念俱灰，所有的辛酸全部都在这时涌上心来，书生一时间感慨万千，不禁留下两行热泪。
自立志考取功名以来，几经铩羽，如今已历九载，倘若今届再不中榜，我还有何面目回去见爹娘与娘子?书生越想越觉悲痛，竟放声痛哭起来。寂静的夜晚，这哭声更显伤感。
良久，书生哭得累了，稍稍平复心情下来，却听见附近传来一阵怪声。“嗒”，应该是下围棋时棋子与棋盘碰撞的声音。书生觉得心惊，深更半夜在这么一个丛林里，怎么会有人在下棋呢?
书生透过火光循声望去，隐隐约约见到前面不远处的大树底下，似乎有两个身影对坐着，看姿势正是在下棋无异。书生欲过去细看一番，却又担心是不是自己太累了而产生的幻觉。
正踌躇间，忽听前面一声音飘来，洪亮有力：“年轻人，汝欲观棋，又何必拘谨?”书生听了，心中一惊，顿时睡意全无，心想事到如今也不管他们是何方神圣了，便正了正衣冠，小步趋前至大树底下。
离得近了，才见到这是两位老者正在对弈，左边老者身穿红衣，右边老者一袭青袍，中间棋盘乃一颗大树锯断而成，双方棋局已瑧于化境。
忽闻红衣老者道：“汝已落败两回，如今重整旗鼓，攻势已成，可有把握?”书生闻听，心道，这不是在问我的科举考试么?于是不敢怠慢，慌忙躬身作揖，正待回答，却闻青袍老者道：“吾故成竹在胸，然谋事在人，成事在天，纵再三无功而返，亦无愧于心矣。”说完，两位老者齐齐捋须哈哈大笑，笑完后立刻恢复严肃紧张的神态，在棋盘上开始了惊心动魄的对弈。原来红衣老者所问的，是青袍老者先前已落败两轮，如今是第三轮攻势发起。
书生就这么站在两位老者旁边，看着他们你来我往，渐渐也融入了这场对局之中。青袍老者的白子攻势凌厉，然而每次都被红衣老者的黑子轻轻化解，而青袍老者却依然神情自若，仿佛眼中并无得失。也不知道这局棋下了多久，胜负如何，书生次日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仍然是睡在昨晚自己生起的火堆旁，柴火已烧完，只剩下一缕缕的青烟随风摆动。书生放眼望去，只见前面有两棵松树直立，正是昨晚两位老者对弈的地方。
书生心里恍惚，想不起昨夜到底是幻觉还是作了一场梦，但青袍老者的那句“纵再三无功而返，亦无愧于心矣”却深深的印在了他心中。书生细细思索，顿觉释然，心中不禁默默感恩，对着两棵松树拜了三拜，转身背起箩筐，大步向着京城方向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