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柒走到孙洪扬面前,抱着他的头,响亮的在他头皮上打了个啵,还用舌尖轻轻的带了一下。
这一记响亮的头皮吻将孙洪扬带回了似曾相识的旧时光。那时的阮柒是假公济私,带头起哄让同学们用亲头皮的方式,给车祸住院被剃头的孙洪扬送祝福,在众人同一行为的遮掩下毫无避讳的实现自己的小小愿望。
孙洪扬悄悄将这个头皮吻记了很多年,他以为阮柒忘了,没想到阮柒依然铭记心中。也是啊,有谁会忘了自己的初次秀恩爱呢,更何况还是当着那么多同学的面。
往昔的快乐时光蜂拥而至,少年褪色的笑容也逐渐鲜活起来。天雷勾地火,孙洪扬感觉自己的头皮瞬间升起了了无数朵烟花,噼里啪啦,炸的他心花怒放。他反身把阮柒推倒在椅子上,俯身而下,饿狼捕食一样的狠狠吻回去,从嘴唇到脸颊,从脸颊到脖颈,他咬噬着阮柒裸露在外的每一寸肌肤。黑夜很深,长街很静,猫冬的人们早已进入梦乡,又有谁会关注这间小小理发店里的旧情复燃呢。
重逢的这三年间,孙洪扬无时无刻不在幻想像现在这样,把阮柒拥入怀中。可他始终不敢走出那一步,他一直感觉自己没有准备好如何摆脱现实的压力,他怕昨日重现,感情再一次潦草收场,阮柒重复着他曾经历的悲伤。
此时此刻的他,理智上依然责备自己太仓促,但情感已满溢在他全身的血液中,如果再不做点什么,他觉得自己会当场吐血身亡。
戏文里经常唱“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情深”,如果理智能拉得住自己,古往今来,又怎会有那么多的至死不渝。
肖相已久的人此刻就在怀中,孙洪扬的脑中先闪着往昔的一幕一幕,相知相恋的六年,杳无音讯的四年,失而复得却求而不得的三年,整整十三年的情丝日夜跳动在孙洪扬心间,早已长成了遮天蔽日的藤蔓,藤蔓的那一头,连着阮柒的三魂七魄,牵一丝而动全身。他想要阮柒,想跟更进一步。
阮柒热烈的回应着孙洪扬,他已暗自决定从今以后,他再也不会让孙洪扬承受爱的辛苦,他来做shelter,他来当孙洪扬的掩体。
阮柒的手突然感觉一阵黏腻,他定睛一看,才如梦初醒般的意识到孙洪扬的头还在流血,可能是刚才太激烈,孙洪扬的伤口崩开了。
阮柒推开孙洪扬,把他拉到车上,替他扣好安全带,飞奔去了市医院,自己处理不了的伤口,就交给医生来解决吧。
市医院就那么大,医生护士就那么多,彼此差不多都认识。急诊科的杨大夫瞟了一眼旁边染着金毛的阮柒,阮柒脸上脖子上红一片,紫一片,眼前的孙洪扬又是头破血流,两厢加在一起,构成了一幅斗殴之后两败俱伤的画面。
这让杨大夫着实体会了一把知人知面不知心,他心想:“平时看这孙医生文质彬彬,谈吐儒雅,怎么还跟街边小流氓打上架了?!莫不是抢了人家女朋友吧?!”。杨大夫在心里打了个冷颤,脑补了一场两个男人为一个女人决斗的都市情感大剧。
人心隔肚皮,年近五旬的杨大夫不知道自己眼中的情敌恰是一对情侣。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猜中了结局,却没估得出开头。这确实是一出都市情感剧,剧中却没有女主角,这是一场有关夫夫破镜重圆的双男主戏。剧中这两个带伤的家伙刚经历了一场掏心抛肺,彼此私定了终身。
处理好伤口,阮柒开车送孙洪扬回家。一路上,阮柒都是单手握着方向盘,因为他的另一只手一直与孙洪扬握在一起,时不时的还拉过来亲一下孙洪扬的手背。孙洪扬就像他失而复得的宝贝,恨不得时时刻刻捧在手心里。
当然了,这个世界上在同一时刻正在牵着手的可不止这两位。你看,倪裳和衣云也把手牵在了一起。
“别笑,涂歪了吧,你看”。倪裳的语气透着嗔怪。此时的她,正牵着衣云的手,在给她涂指甲。衣云扎着冲天揪盘腿坐在沙发上看着手机里的宋小宝,笑的乐不可支。
衣云对做指甲没有多大兴趣,她觉得修的干干净净的素面指甲就挺好看。但架不住倪裳喜欢呀,她不仅喜欢涂自己的指甲,还喜欢给别人涂指甲,就像女孩小的时候总喜欢给爸爸妈妈化妆一样。
为了表达对衣云科学养鸡的感谢,也为了表示对自己重色轻友的愧疚,倪裳从母亲家吃完饭就直奔衣云而来,她决定将毕生所学都发挥到衣云的指甲上。
衣云弯着手指打量倪裳给自己涂的指甲,十个墨绿色的指甲上画着十个扎着金色冲天揪的卡通人物,她们神态各异,有的嘟嘴卖萌,有的开怀大笑……。衣云一看就知道,这是画的自己,她开心的揉了揉倪裳的头。
倪裳注意到衣云弯手指看指甲的姿势,想起了自己曾经在一个公众号上做过的一则心理测试。测试称,通过观察被试者看自己手指甲的方式就能看出他的隐藏性别是男性还是女性。女性看自己指甲的时候多是掌心朝下,手背朝上,五指伸直,以一种欣赏的眼光看自己的指甲。而男性则简单的多,通常是手心向上,弯起手指,观察自己的指甲,看到有倒刺的地方,就顺便放在嘴里啃一啃。
倪裳自己测试过,也给身边男女同事的测试过,屡试不爽。她又看了一眼衣云中性的打扮,心想:“我诈她一下,看看她是不是真把自己当个汉子了?”
倪裳拉过轮胎的爪子,早已排队等着做指甲的轮胎兴奋的汪汪叫了两声,以示请给我剪的好看点。倪裳抓着狗爪子,问到“你有女朋友吗?”
倪裳冷不丁的一句话把衣云吓了一跳,瞬间出了一身冷汗,她想:“她去过‘云也’了?一夜情暴露了?不可能呀,倪裳可是个一柱擎天的直女。”
“女朋友?你说轮胎吗?暂时还没有,不过我看它挺喜欢你家栀子姑娘的。怎么,你想做媒?”衣云想用狗子转移话题。
“不是,我是问你有没有女朋友?”倪裳停下手中的活,抬眼看着衣云。
“开什么玩笑,姐们,我是女的,女的。怎么会有女朋友?而且我有喜欢的男孩了”。为了显得更加真切,她随口扯了个谎。就是这个谎言,让她以后每每想起,都抱恨终生。
“哇哦,假小子竟然有心仪的男孩了?是谁呀?”倪裳眼中的八卦之火熊熊燃烧。
“是……,是一个理发师,我的新发型就是他给做的。”衣云准备拿阮柒来做挡箭牌。
倪裳的视线转移到了衣云的头发上:“这颜色和样子都挺好看,我也想换发型了,明天带我去他店里吧。”
对于倪裳的请求,衣云从来没有拒绝过,这一次,她不想让倪裳看出异常,依然答应了她,并提醒她自己只是暗恋,让她不要说破。
倪裳发誓保证绝口不提,她心想:“看来,测试也有不准的时候,假小子骨子里依然是个女娇娥”。
围观两人聊天的轮胎被衣云的口是心非激怒了,原本还老老实实做指甲的它,从倪裳手中抽出蹄子,给了满嘴跑火车的衣云一记佛山无影爪。倪裳被轮胎的行为吓了一跳,心想:“都说嫁狗随狗,这狗却是和他的主人一样,不定期抽风”。
衣云却被轮胎的行为和眼神逗笑了,她看到狗狗眼里的恨铁不成钢,笑的眼泪都流了出来。心想:“这金毛八成是成精了,以后在它面前说话做事都得小心点。”
她确实在轮胎耳边唠叨过太多自己对倪裳的感情和求而不得。她以为轮胎听不懂,其实轮胎都懂,但它想不懂是:母的为什么会喜欢母的。如果一条母狗爱上了另一条母狗,肯定会在狗界传为笑柄,遭到众狗的唾弃,两个都没有蛋蛋,怎么生小狗,它默默的看了一下肚皮,还好还好,自己的狗蛋完整无损。“唉,衣云真可怜”,它叹了一声狗气,恻隐之心起起伏伏,它赏给了自己主人一个怜悯的目光,把狗头凑过去蹭了蹭衣云的爪子,算是暴击过后的安抚。
倪裳继续给轮胎修指甲,很快修好了。她俩决定讨论一下“趣”系列的小样情况。衣云把还在晾晒的“逸趣碗”、“志趣杯”和“雅趣瓶”拿给倪裳看。
倪裳仔细观察着这组作品的做工和器型,做工不用说,衣云的手艺没得挑。但是,她对器型并不是很满意,她喜欢汝窑莲花温碗的样式,想把瓷碗和瓷杯的边做成莲瓣的形状,能给人一种出水芙蓉的观感,更具有欣赏价值。她把自己的想法告诉衣云,衣云采纳了她的建议。
“上釉了吗?”倪裳问
“还没,等水份蒸发的差不多的时候,再上一层白釉”。衣云把自己的打算告诉倪裳。
“白……色……嗯,你觉得天青色怎么样?‘雨过天青破云处’,搭配莲花的器型,也别有一番风味。”倪裳的脑海中浮现出一幅曾经看过的汝窑青瓷莲花三足洗的模样。
“好是好,可,烧制天青色需要加入玛瑙粉,一是玛瑙粉暂时没有,二是烧制工艺比较复杂。”衣云将自己的担忧告诉倪裳。
“工艺复杂我们可以去瓷都学习,自己再多试验几次。至于玛瑙粉嘛,你还记得桃花峪的红石墙和漫山遍野的红石头吗?我们可以去那里找找,说不定有免费的收获。”倪裳的思绪飘到了桃花峪。
有时候,听人讲话,不要听她说了什么,而是要听她没说什么。衣云从倪裳的未尽之词中听出了她心里的小九九。
“找玛瑙是假,去找孙洪扬才是真吧”。衣云的语调不自觉带上了醋味。
“你能暗恋别人,我就不能追孙洪扬吗?”倪裳铁齿铜牙的还回去。
眼看着气氛奔着吵架的方向发展,衣云只好退让,答应倪裳的要求,在孙爷爷出院的时候,陪倪裳一起,帮孙洪扬把爷爷奶奶还有他们的鸡送回去,顺便,在众多石头中寻一块玛瑙原石。
无论哪种感情,不断退让的那个总是爱的最多的一方。衣云对倪裳的退让毫无下限,对她的爱也没有上限,她心甘情愿的为她一退再退。
张爱玲说:喜欢一个人,会变得很低很低,低到尘埃里,然后在尘埃里开出一朵花来。
这朵卑微的爱之花,有的甜如蜜糖,有的毒若□□。而对衣云而言,这两者皆不是爱情,爱情之于她,只是心里的一道防火墙,时刻警告她不可越界一步,她只能站在墙外面。进一步是无人等候的爱情,退一步是渐行渐远的友情,友情不甘,恋人未满的状态让她进退维谷,患得患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