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季
(一)
“上不了岸?什么叫上不了岸?”七嘴八舌的声音。
“我们不会阻挡你们的,但自然的法则会阻挡你们。早晨你们不是也发现了尸体么。”
“是你们?”我掩饰不住自己的愤怒:“随随便便就消灭生命算什么自然法则!”
“顺其自然,顺其自然,顺就是了,逆着,能得到什么?”戴帽人的理论竟如此荒谬。
“何为自然?这种封闭的空间、逼人的环境就是自然?”组长的声音。
戴帽人走到他面前,“自然,是已经给我们安排的最好的生活环境。在这里可以吃穿不愁,健身娱乐,风花雪月,岁月静好。”
“你怎么能认定安排的就是最好的?”组长在试图下海的人群中走出来。
“因为我们不用动脑思考,不用考虑是是非非,自然已经替我们做好了。人生无非百年,思考那么多不还是需要吃喝玩乐、食色性也?”
“人生无非百年!只知道吃喝玩乐、食色性也,和动物有什么区别?”
“我们呢,本来就是动物,你以为你高级到哪里去?你以为你双腿直立就不是四肢着地?你以为你现在站着就不是跪着?告诉你,自然想让你站着就站着,想让你跪着你必须跪着!”
戴帽人微笑着,边说边和其他几个戴帽人将组长围了起来。我不知道他们要干什么,想冲过去却被已经变成戴帽人的束发女生拦住。几个人围住组长,用身体裹胁着他,直至海边。“你可以去试试,看自然怎么对待你。”他们逼着组长步入大海。我忐忑地看着他,昨天晚上,大海还是安全的,可今天早晨就发现了墨镜人的尸体,他们口口声声的自然,到底是怎样变幻莫测?组长站到海水里,回头看了看我,转身纵入大海,他向昨天晚上50米的透明墙处游去。
寂静,岸边人们的目光追随着他。他游到30米左右就又开始了昨晚的姿势:手臂不是向前而是向上,远远的以为在与空气搏斗:透明墙移动了,收紧了海面的范围。他返回身,游到距岸边还有10米左右的地方停了下来:
“小赵,”他大声呼喊我,“墙在我们不知不觉间立起来,而且每天在缩减我们活动空间的范围,前几天是200米,昨天是50米,今天是30米,”我下意识地摸了摸脖颈,仿佛一根绳索越收越紧。他看到我的动作,竟然笑了,是开怀大笑:“甭害怕,这个自然不会勒死你,”他拍了拍水面,“它只会豢养着你,驯服着你,让你最终成为他们。”他指了指那沉默的大多数,“而我们,成就了自然。我们忽视细微处,安慰自己不要斤斤计较;我们满足于这200米的海面,以为足够游玩;我们看着对岸穿着戏服的人们,以为他们在戏里,我们才是真实的生活;”他举起自己多余的皮肤“我们放纵自己的欢愉,以为这是暂时的,早晚会恢复正常……”他本站在齐腰深的水里,水平面慢慢升高,不是,不是慢慢升高,是他渐渐下沉。
“你快上来,你在下沉!”我拼命喊他。
戴帽人拽住我,不让我冲到海里:“这就是反抗自然的代价。”
组长不理会自己下沉的身体:“什么自然?这绝不是大自然的自然,是你们自己造出来,然后自我欺骗的自然。大自然是千奇百怪,参差多态的,是包容万象而不是整齐划一的,这绝不是我敬仰的自然,”海水已经没到了组长下巴,他像沉入沼泽地一样沉下去,他努力地留在我耳边的最后一句话是:“我敬仰的自然是:参差多态乃幸福本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