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是什么?天涯与海角?南极与北极?还是有情人眼里心里的手机?
年纪越大身边的熟人亲人就越来越少,不知不觉中他们老了,病了,没了,见不着了,随着时间一天天的流失可能连片刻的记忆都不复存在了。
我一直记得奶奶的感觉,她去世的那一年我读初中一年级,很叛逆很自以为是的年纪,儿时的记忆里全是奶奶带我做过事情,与后来母亲对我说的那些好像都不太一样。
奶奶是个小脚的女人,是典型的被旧中国毒害的无知妇人,但现在看来无知即无谓在那个社会里未必又不是件好的事情。爷爷奶奶恩恩怨怨了一辈子,最终所有的好与不好也只是消散在时间空间里。
我对爷爷没有什么印象,听上一辈的人说他会功夫,不是现在电影里演的那种三脚猫,而是真正的徒手空拳就能攀岩走壁,即便八十高龄都能走路带风那种。他走的时候我不知道,唯一能记得的是送他上山的时候天气很冷,下着小雨还夹着雪花,年仅八岁的我跟着送葬队伍走了十多里路,身上淋的透湿,不知道是因为当时年纪小不懂得悲伤还是与爷爷的感情没有深到让小小的我彰显悲伤,总之,记忆里什么都没有,除了淋得透湿的冷。
爷爷走后的好几年,我都是跟着奶奶的,不知道为什么记忆里只有奶奶,父亲,母亲和弟弟都不曾与奶奶并存在我的记忆里。
记忆里,那几年,我会偷偷的拿奶奶藏在一个棕黄色邮局专用布包里的麻花、杮饼等零食,躲在一边大快朵颐,不知道为什么奶奶的背包里总有零食,而且总是吃不完,总是那么好吃,而她却很少主动拿给我吃;
那几年,奶奶住在紧埃着厨房后的那个大房间里,后面还带着好大好长的一个院子,两边的邻居都把院子建成了房子,而我家的院里却被我和奶奶种满了各种花花草草,各种瓜果蔬菜,搞不清楚那些花草蔬菜的种子奶奶是从哪里弄来的,她总是慢慢的对我说:“芸儿!你去把这些种子洒在院子里就会长出花来……”。于是那些被她取名为”指甲红、落走跟根、仙人牚、鸡冠花、月月红……各种花就占据着我家的院子,院子外面靠堤的那边树多的地方就满满的都是苦瓜、丝瓜、西红柿、长豆角、辣椒、黄花菜……每个季节都有花开,每个季节都有蔬菜;
那几年,堤坡上、路边上、田角落里、池塘围边、甚至河岸边能开荒种菜的地方基本都被大家占据着,当然我和奶奶也占取了其中的一份,我们种上黄豆、花生、果菜,棉花、黄花菜等等因地施种,偶尔她带着我去除草、但更多的是今天到这里收获一点花生、明天到那里收获一捆芝麻、后天又收获一篮黄花,每天都有收获,每天都是新鲜,青黄不接的日子奶奶还会带着我捡上一大捆一大捆的干柴,烧火做饭的那些年月柴可是好东西;
那几年,经过春耕夏忙秋收,冬天对于农民辈来说是相对比较闲散的季节,奶奶会一手好的纸牌“福禄寿,上大人……”虽然她眼睛不怎么好,但是打牌的精神却是可佳的。于是老人们一桌纸牌福禄寿,小屁孩们一桌扑克斗地主,嬉笑怒骂的、哭哭闹闹的,怎么混沌也是一天。
我不喜欢扑克,直到现在都不喜欢,我喜欢坐在奶奶的身边看着她打纸牌福禄寿,她们打的很慢很慢,每一张纸片牌都要看清楚,放在哪里,每一个人出牌都要听清楚,因为每一碰每一招都是算胡的,而每一胡都是在算钱的规则里的,于是我慢慢的认识的那些牌面上的字,我慢慢的记住了那些字所组的句子,我慢慢的会算多少胡是多少钱,我慢慢的知道了什么是小胡什么是大胡什么是清胡什么是台胡,我慢慢的摸锁出要怎样留牌怎样出牌才可以让自己赢的越多……于是,奶奶就更喜欢带着我去打牌了,因为我越长大,她越老,我越明白,她却越糊涂了,终于,在那个冬季的一个晚自习母亲打电话到学校对我说奶奶因为打牌烤火太暖和,猛然出门被夹着雪花的寒风一吹,中风了,可能快撑不住了。
后来很多年我都一直以为“中风”就是太暖了被寒风吹了所得的病症。那些年下整个冬天雪都下得很多很多,奶奶只能躺在床了上,随后没几天我放寒假了,整整一个寒假我都陪着奶奶,即便是她瘫了,即便是她大小便都需要人伺候了,即便是她不能再叫我“芸儿”了,我都一直陪着她。那个时候我也有了自己独立的床,就搭在奶奶的床对面,我就这样陪了她最后一个寒假,春节前,奶奶走了。再也没有人在春天带着我到处去种这种那;再也没有人在夏天为我摇蒲扇驱蚊子,纳凉风;再也没有人在秋天为还我去捡柴收芝麻棉花了;再也没有人在冬天带我去东边打牌西边取暖了;再也没有人带我织的捆头巾了,最后一次准备给奶奶织的捆头巾才刚起了线头,还没有织好她就再也用不上了。
奶奶的离去让我伤心了很久很久,以至于很多年后每当有机会给她扫墓时,我似乎都还有说不完的话和伤不完的心。
慢慢的我在长大,参加工作、结婚、生孩子、一却都好像是水到渠成的事,没有太多的伤心事,也没有太多的开心事,生活虽然没有波澜不惊,但也没有大起大落的悲欢离合,日子一天一天的过着,今天再大的事情到了明天就是过去的事了,该怎么走怎么走,该怎么过怎么过。
可是慢慢的日子回过头来看却是真的光阴似箭,仿佛就是一瞬间的事情,爸爸妈妈身上就有了爷爷和奶奶的影子,随着我两个儿子在家里整整闹闹哄哄的,我不经意的发现,爸爸妈妈老了,而且老得飞快,那种失心裂肺的感觉重新回来了而且就在眼前,挥之不去,躲之不急。老家的那些邻居一个接着一个的都去到了另外的一个世界,我熟悉的人和我的亲人都在慢慢的离开,我却无力,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妈妈说昨天老家又一位朋友走了,说的很平静,仿佛人过到她这个年纪,走就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
想了想那个几十户人家四合小院,那个生我养我的地方,那个现在除了老一辈几乎看不到小辈的地方,心就莫名的疼,慢慢的那个地方我能认识的人都走了,慢慢的时间会让我不再记得那些哭过笑过的事情,慢慢的那个地方成为了我的世界里最遥远的地方。
世界上最遥远的地方不是天涯海角,也不是南极北极,而是你的离去让我无所适从,在我的世界里时间模糊的再也没有了你的印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