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转眼之间就变成这副模样?她的鼻子一酸,嗓子眼不知不觉哽咽了。几分钟后,老人终于听到周围的动静,努力睁开眼看着两个孩子,似乎露出了一丝笑意。大月立即催促孩子们:“快,叫太爷爷,快叫太爷爷。”
兄弟俩没有见过这等情势,幼小的心灵极度惊惧,小宝吓得往奶奶身后直躲,大宝“哇”的一声大哭起来。老爷子无力地闭上眼睛,大月搀着两个孙子跨出房门。两天后,四六搭更生便车回家,隔一天,春杏领着儿子坐车回来。
志鹏站在太爷爷的床前,同样怔怔地瞅着,睁着一双大眼睛望着老人又看着妈妈,用清脆的童音唤着:“太爷爷,太爷爷!”见对面没有反应,他提高了嗓门,老人终于有了知觉,上下嘴唇微微合拢一些,眼睛睁开一条细长的缝隙,眼珠缓慢游移着似乎是在寻找,嗓子动了一动,却没能发出声音。
四六眼泪往下直淌,三代婆媳各自发出不同的低泣,先是极力克制着,后来止不住发出哭声,三个小的加入进来,一家人在老人身边一齐低声啜泣,西厢房里一片呜咽之声……他仍然直挺挺躺在那里,没有什么反应,似乎精神灵魂早已脱离了这具躯壳。
两天后,午夜时分,油尽灯枯的老人进入弥留之际,他的老伴、儿子儿媳、堂兄、内弟,几个人围在跟前。见公公明显变卦,大月到楼上推醒儿媳,唤她赶紧下来,自己立即跑回房间叫醒大孙子,慌慌张张给他穿衣服。
孩子从睡梦中惊醒,迷迷瞪瞪看着奶奶,不大明白她说的意思。春杏一骨碌坐起身,穿好棉衣棉裤,给两个小的掖好被角,又压上一床绒毯,这才放轻脚步跑下楼,房门口看见儿子一脸茫然牵着奶奶,便一把将他拉到自己身边。
堂屋里灯火通明、一片雪亮,灯泡已经换成100瓦,显然是做丧事的准备。几个人站在房间里,几乎没有说话声,默默地、紧张地等待着。最后的一刻已然来临,老人正闭着眼张着嘴,喉咙里发出一长一短的拖音:“咯——咯—”,活似母鸡垂死挣扎时喑哑撕裂的鸣叫,中间一刹那非常短促急迫,立刻就要断气似的。
两位亲戚交换一下眼神,一个人沉吟着说出一句:“应该就在这三五分钟。”大月盯着公公,发现他的脸色比前两日好转,确实明亮饱满一些,心下猜测可能是浮肿的缘故。
几分钟后,老人的喘气声徐缓了些,大伯随即吩咐侄子:“你上去靠着他。”四六点燃一根香烟,脱了鞋子坐到父亲身后,几个男人帮忙将老人上身托起,轻轻拖拽着靠在四六胸前。
稍倾,老人又一次发出激烈的喘气声,这一次来势更加凶猛,喘息一阵紧过一阵,伴随着粗重剧烈的高音,喉咙口接连不断发出山一般的“呼——呼——”声,同时嘴巴里开始往外嗞出白沫,中间时断时续鼓出几个气泡,不一会儿嘴角边堆积起厚厚的白色痰渍……
春杏站在婆婆身后,一双手紧紧捂住儿子的耳朵,志鹏的小脸贴伏着妈妈的身体,一步也不敢动弹。稍倾,年轻的女人听得不忍耳闻的尖利嘶哑的喘气,忍不住朝前面扫视两眼,一下看到那颗头在公公的胸前剧烈抖动,一张嘴朝天张开得非常大,吓得赶紧低下头闭起眼睛,不敢再瞅一眼。
又过了四五分钟,老人依然直挺挺靠在那里,粗重的喘息重新恢复成鸡叫似的细鸣,一口气始终不能平息。所有人凝神屏气,大胆的还在看着,更多的人低下头或是将眼睛转向了别处,亲人们这会儿默默流淌着流泪,没有人发出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