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在他的工位上,望着他眼前的屏幕发呆。那闪烁的蓝光,组成了一道无意义的光墙,让他觉得眼痛,又无聊。四周的窗户,都被厚重的窗帘,覆盖得严严实实。而墙柱上,也没有挂着任何的时钟。老板,是很聪明的。把办公室布置得像是一个赌场类的封闭环境,人们就会只专注手头上的事,而忘了时间。时间,对于他,是没有意义的东西,是熟悉且陌生的东西。他,望着那永无止尽的工作进度,那一个个待打勾的框框,着实感到心烦和焦虑。“这玩意儿,有尽头吗?”他估摸着是没有吧。就好像他目前的人生,也没有尽头。人的一生,怎么会没有尽头呢?我想,你应该是忘了我说的,时间,对于他是没有意义的。他感觉他现在站在一个烟雾弥漫的站台,等待一辆还未到来的列车。之前的人生,对于他,有模糊的几个记忆片段,就好比他记得上一个站台那位急匆匆下车,带着呢绒帽,嘴里叼着烟,两只手提着两个黑色大行李箱的男性乘客。可你决不能说他熟悉了上一个站台的每一位乘客。事实上,他不知道这列车要开去哪里,也不熟悉那路上的每一个站台。给他的选择,无非就是在车上是站着还是坐着;还有到了站,是选择留在车上还是下车。而他现在,选择了下车,选择了等待下一辆列车,这等待,看起来就像是没尽头的了。
他揉了揉被镜框夹痛的眼镜,把自己从那赛博空间里放置出来。他感觉头脑胀胀的,满脑子都是各类的单据,表格,还有网页,以及他那细长的食指敲出的有节奏的点击声。声音,他对这个也是不敏感,甚至说是麻木的了。周围人叽叽喳喳地,发出有规律的噪声。他根本就不知道那些具体内容是什么。但他也很清楚那些内容一般都是什么。无非就是把这个文件给谁谁,哪里哪里的数据涨了,哪里哪里的数据低了。然后中午和晚上的外卖该订什么。每天都是如此。人们好像总是要为了一堆,他觉得无聊的东西,奔波着,然后每个人还必须要装出一副对这些东西热忱的样子。他着实感到无趣,但更多的是一股荒诞的幽默。因为他自己也是其中的一个。一个站着不动的木偶,并不比一堆上了发条的木偶高明到哪里去。他自己是很清楚的。
他偷着发呆之余,望向了邻座小姑娘的那株盆栽。那植物,依旧保持着坚挺的绿色。不像他,如果他能表现出自己状态的颜色的话,那一定是焉巴了的枯黄色。就连那枝干,都比他的那腰杆挺得直。他心想,幸好自己常年坐在工位上,可以把弯腰驼背的原因归结于自己的努力上。不然,众人要是得知他其实是对自己丧失了希望而每天垂头丧气,准又把他笑得更加抬不起头来。他紧接着了又望向了邻座的小姑娘。他不懂化妆,但就觉得人家的妆好看。淡淡的,看不出来像是有用心打扮,但就是让人觉得舒服,觉得被尊敬。不像他,自己每天的心情都画在脸上,掩饰都不掩饰,恨不得别人老远就能看到他那紧皱的眉头和那没精打采的脸色。他其实多么地希望把自己的那些竭斯底里的想法都化作身上的一根根的利刺,让人老远就觉得他不好惹。他也希望自己那些消极的,负面的,让他疲倦了的东西,都能一下子排出自己的体外。哪怕伤害到些人呢?好歹是个头啊。但他总憋着。于是乎,他总是偏爱那些极端的选择。有时候,他幻想自己站在一栋夜幕中的高楼里,看着周围那高耸入云的写字楼统统爆炸而坍塌。没别的,就为了这样夜晚的响声和景色,特别的有意思。
他盯着那没有钟的墙面,想象着那里应该有一个钟,想象着他能知道对他来说无意义的时间。因为他曾经对时间有过一段熟悉的日子。在那些日子里,他也是如同如今一般容易无聊,但那无聊的时光里,他是快乐的。他会像他旁边的精致的女孩一样,养着一盆属于他的盆栽。在浇水和一段段的白日梦中,度过他的一个闲适的下午。“喂,该走了,夜宵去吧”他对面工位的小A把他从他无聊的梦中拉醒。今晚,他知道,一顿夜宵的烟火气还有超市里采购时周遭人的嘈杂声将抚平他的心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