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靠《孔乙己》区区两千余字,鲁迅先生便构建了一个精密的光学仪器,洞察了社会的百态,亦让人看到自身的投射。
一
孔乙己其实并不叫孔乙己,只是因为姓“孔”而被人从描红纸上的“上大人孔乙己”这半懂不懂的话里,替他取下的一个绰号。而作者有意安排他姓“孔”,无非是为了揶揄孔孟儒学的穷酸文人。
二
孔乙己穿的是长衫,写得一手好字,品行却比别人都好,总还有一份读书人的清高。虽然读过书,但没有进学,又不会营生,所以才愈过愈穷。旁人经常调侃他“孔乙己,你当真认识字么?你怎的连半个秀才也捞不到呢?”
嘲弄迂腐的文人常常给人一种补偿般的满足感,就像当今个别舆论对高学历或读书的刻板偏见:“既是博士,你怎的连这都不知呢?读那么书有什么用,还不是穷困潦倒?(想必也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孔乙己。)”
三
孔乙己因常被路人戏弄,便只好向孩子说话。他极高兴地问酒店的小伙计知不知道“茴香豆”的“茴”字的四种写法,小伙计却愈加不耐烦努着嘴走远,孔乙己只好叹气,显出极惋惜的样子。
好为人师的人都渴望得到认可与尊重,正因为在路人的嘲弄下,孔乙己才向单纯的小孩寻求回应,不曾想连这最后的尊严也被剥夺了。另一方面,反映在我身上,也在想这是不是一个毛病。例如有时别人问我一个问题,本意是想寻求一个快而简短的答案,然而出于严谨和避免误人,我恐怕要问更多的问题,使得人不耐烦地失去兴趣,或许他要的不过就是一个“草头底下一个来回的回字”?
四
孔乙己是这样的使人快活,可是没有他,别人也便这么过。掌柜在算账时才忽然发现孔乙己长久没来,问人才知道原来是被人打折了腿,“打折了怎样呢?”“怎样?……谁晓得?许是死了。”掌柜也不再问,仍然慢慢的算他的账。到了年关,掌柜取下粉板说,“孔乙己还欠十九个钱呢!”到第二年的端午,又说“孔乙己还欠十九个钱呢!”再到年关也没有看见他。
我们在工作岗位上,又何尝不是一样的角色?某一刻你仿佛是那么的不可或缺,可是没有你,工作的进程还是照常进行。舆论每过一阵便会因为年轻员工工作猝死的新闻而哗然,然而加班文化亦成为不明说的职场共识,因工作而加班应酬落下的身体疾病就像“孔乙己被打折的腿”,“打折了怎样呢?”“怎样?……谁晓得?掌柜也不再问,仍然慢慢的算他的账。“他还欠我十九个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