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家中不大的庭院里,无可避免的会看到那辆老车,是爸爸的货车。之所以称它为老车,是因为它确实是够老了,车身不少地方的漆已经掉落;车斗也是凹凸不平的;后视镜也是被撞折后重新焊上去的;每当启动的时候,那声音比爸爸的咳嗽还刺耳。然而就是这样一辆老车,供我读完了高中三年,所以我对它满怀敬意。
相比于同村的孩子我是幸运的,因为我可以到城里的私立学校去读书,所以相比与其他父母,我的父母是不幸的,因为他们要承担高额的学费。于是爸妈做出了和其他父母一样的决定——到广东去打工。那时老车还不属于我家,它或许只是一堆钢材,抑或只是铁矿石。总之,那是家里并不富裕,而且家里还有爷爷遗留下来的庞大债务。当时,我不知道父母在广东的生活怎么样,只有一个模糊的概念,他们生活的很艰苦。不过当我从妈妈口中听说当年她和爸爸两个人只在工厂食堂里打一份饭一起吃时,我的心宛似刀割;当我初中毕业到爸爸妈妈在广东临时租的小屋(说是小屋,其实只有一个房间,然后用木板分割出了卫生间)时,我便迫不及待的想逃离;当我看见债主上门时爸妈的窘迫,我恨不得自己没有出生,因为那样父母就可以省一大笔钱用来还债了。是的,这就是我家当时的情况,这样的情况似乎注定我这辈子只能做个农民,抑或是外出打工了。
记得那是我刚读完高一上学期的那个冬天,由于妈妈和爷爷生病的原因,爸爸妈妈从广东回来了。仍然记得那个寒冷的冬天,我们过了一个寒冷的年。家里没有油没有米,爸妈只好上街买了些饺子,凑合着过了一个年。饺子煮熟了,吃在嘴里很烫,落入胃里也很烫,可是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是冰凉的,怎么也热不起来。那个新年我是含着泪入睡的。
不过,幸好有你的到来,老车。
冬天过去是春天,就是在那个寒冷的冬天之后的这个春天,老车走进我的家中。那时它还是辆新车,崭新的漆,平整的车斗,没有被撞断的后视镜,还有启动时那响亮的轰鸣,昭示着它的活力。这是爸爸借钱买的新车。
从此,经常早上天还没有亮,我便被车的轰鸣吵醒,那该是爸爸出去拉货了;从此,家里的饭桌上就经常会少了爸爸,听爸爸说是要排队等货;从此,我经常在半夜被车的轰鸣吵醒,那该是爸爸回来的了。这是放寒假的事了。不久便开学了,我便暂时失去了老车的音讯。
再后来,到了暑假。南方的夏天是炎热的,手抚摸在老车上都觉得要烫掉层皮。然而就是在这样炎热的天气下,老车依然轰鸣着,不知疲倦地拉着一车又一车的货物。不知道驾驶室内爸爸会不会受不了(货车是没有空调的),只知道爸爸衣服换了一套又一套,水喝了一瓶又一瓶,却不见他叫苦喊累。
随着老车的一次次开动,家里的债务慢慢还清了,生活也慢慢好了起来。
想到老车,还有一件事不得不提。那是秋天了,学校好不容易放了一天假,我想回家放松放松,可是没有搭上末班车,于是给爸爸打了个电话告诉他我不回去了。当时只身一人走在回学校的路上,马路上车来车往,灯光十分耀眼,自己一人也就显得格外落寞,跟爸爸说话的语气可能也就寂寥了一些。可令我想不到的是,当我回到学校不久,妈妈却来寝室找我了,是爸爸开着老车来接我回家了。对于那些从小就享受着父母上下学开车接送的人来说这或许并不算什么,但对于我这个小学和初中只有在过年才有可能在过年见到父母的人来说,这无疑是破天荒头一回。坐在老车上,十分颠簸,虽然爸爸开的非常小心,可老车的避震系统确实不咋样,但我依然十分开心和感动。同时想到,爸爸一天有大部分时间是在老车上度过的。
老车确实给我家带来了财富,可以说,我能在城里读完高中,老车功不可没。
如今,老车确实是老了。听爸爸说老车发动机不行了,耗油量变大了,一些零件也不好使了,该报废了。听爸爸说这话时,我听出爸爸的声音比以前更加沙哑了,再看看爸爸的头发,黑的已经不多了。我瞬间意识到,爸爸同老车一样也老了。老车工作时爸爸也在工作,老车休息时爸爸仍在工作,怎能不老呢?想到这,我耳边仿佛响起了老车声嘶力竭的轰鸣,这轰鸣逐渐占据我的脑海,并将我吞没。
我感恩老车,同时更加感恩驾驶老车的父亲。
谨以此文献给我的父亲——一个朴实的农民和司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