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阴,路雨。
夏先生打了一把伞。
夏先生的袍子是灰色的,伞也是灰色的,腰间挂的那把无名剑也是灰色的。
夏先生打着伞走在泥泞的山路上。
泥水夹着石子顺着小坡流下,粘稠,浑浊。
这条路很长。
夏先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走完。
但夏先生却不为此烦恼。
因为他看见了一个人。
一个穿着黑袍子,拿着一把黑色的剑的人。
他没有打伞,雨水从他削瘦硬朗的侧脸流下,划过抿成一条直线的唇,从棱角分明的下巴流入挺直的脖颈,再浸入黑色的袍子。
“袍子淋了雨水,束缚你的动作,你赢不了我。”夏先生看着黑袍子摇摇头。
黑袍子皱眉,后退一步:“你就是夏先生?”
夏先生眨眨眼,没有回答。
黑袍子又退一步。
夏先生晃了晃伞面上的雨珠:“你腰上挂了一把黑色的剑,又穿了黑色的袍子,很像一个‘黑袍子’,但你却并不是‘黑袍子’,黑袍子的人见机便出手,我在路上分心了很多次,但你却一直站在这里等我,宁愿把你的黑袍子淋湿。”
黑袍子不语。
夏先生往前走了一步,黑袍子往后退了一步。
“我猜错了。”夏先生的目光紧紧盯着黑袍子,“我本以为你是一个正人君子,想要与我来一场公正的比武,没想到,你既不是一个黑袍子,也不是一个好人。”
夏先生的话语里充满了懊悔,仿佛自己做了多大的错事一样。
黑袍子被夏先生那双纯黑的眼睛盯着,有一种被毒蛇舔肤的感觉,阴冷恐惧的感觉直上脊髓。
明明是冰冷的雨天,但是黑袍子额头却溢出了汗水。
“道上都说夏先生是绝顶聪明的人,没想到你也有猜错的时候。”黑袍子强撑着,他使劲握紧腰上的剑。
“本来我们能堂堂正正地打一场的,但是你却在地下埋了火药,把我引入你事先布好的阵中,想要炸死我。”夏先生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但是,下雨了。”
黑袍子知道事情败露,便不再掩饰,拿出袖中的火折子,扔在地上。
只是……
“不知夏先生如何看出来的?”
“你在埋炸药之前肯定试过一次,炸药在周围留下了烧焦的痕迹,你很聪明,把土层翻新后才埋炸药,但是你却忘了一点,在周围的树上留下的火药灰。”
夏先生猛地投出了手中的一颗石子,目标不是黑袍子,而是他身后的树。“本来我是不知道的,但是,下雨了,火药灰混了雨水,便显现出来了。”
黑色的水珠滴滴答答的洒落在地上,那稀稀疏疏的声音一点点压迫着黑袍子的心。
黑袍子突然跪在夏先生面前:“我的亲人被黑袍子抓走了,黑袍子用他们的命来逼我来杀你,夏先生,我……我也是迫不得已……”
黑袍子浑身颤抖,沾满雨水的脸上满是害怕的神情。
夏先生打着伞走到黑袍子面前,为他挡住了从天而降的雨珠。
“这便对了,你若是早早地就告诉我实情,我哪会如此生气?”
夏先生将手中的伞递到黑袍子面前,黑袍子顺从地接过,任由夏先生把他扶起。
“不知你叫什么名字呢?”
夏先生握住黑袍子的手,双眼微眯,嘴角上翘,笑意盈盈的看着黑袍子。
但是黑袍子却没有回答,他也不能回答。
夏先生紧紧握住他的手,将他藏在指缝间的小匕首深深刺进了手骨,手上发出‘嘎吧嘎吧’的声音,夏先生不断加力,一点点的捏碎了黑袍子的一双手。
鲜血从插入匕首的地方不断流出,黑袍子张大了嘴,但是没有发出一丝声音,似乎他已忘记了如何喊叫,他只能看到面前这个人的脸,还有从手上传来的绝顶的痛苦。
手骨已然碎裂,但是夏先生任然紧紧握住黑袍子的手,直到将陷在手骨中的匕首也捏断,与断骨和血肉混合在一起。
夏先生虽然捏烂了黑袍子的手,但是却很好地避开了黑袍子握在手中的伞,他从黑袍子手中抽出粘连了血肉的伞柄,扯下黑袍子沾满雨水的袍子一角,将伞柄与自己的手都好好地擦了一番。
黑袍子一被放开,便脱力倒在地上。
黑袍子浑身颤抖,嘴一张一合,发出的只有模糊不清的“夏……夏……先生……”
“我不需要知道你的名字了,”夏先生将擦完手的布带扔在黑袍子身上,“你又在骗我,黑袍子会派出的只有不要命的死士,哪会逼迫你来为为他们效力?”
“……我……不……”
“不过,不是黑袍子的话,就比较难猜了。与我有仇的没有百人也有五十人,个个都有可能派你来杀我。但是……为什么要让你来杀我呢?手段这么差,还处处尽是破绽?”
夏先生打着伞在黑袍子身前踱步,细细思索着:“派你来的人肯定知道你杀不了我,但是为什么还要让你来呢?难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