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等待，等待风来，等待花开，等待春日阳光的时候，遇见一个很有意思的女孩……擅长沉默，静坐，倾听，王顾左右而言他……

可是这些是本质也是假象。她比任何人都有意思，欢喜明确，一眼而见，却假装波澜不惊。从见的第一面，我就知道，她喜欢我，眼睛里是带着光的。然而我的心，设定在等待，现实中已暂停。看出她的心思，所以故意留她工作。然后可以借故偷懒，可以放肆休息，去花心思看望女神……凭着她喜欢我的心，会120倍帮忙看好店。

第一日 一树梨花压海棠

当然，利用的话太难听，所以为了掩饰，假装说什么时候一起出去玩吧……

许了一个春日周末，去人气极旺的公园看花……私心是有的，女神也会去……为了创造偶遇，假装自己过的好……散心，看花，花下看人……

她一直在说梨花开的好，一树花，一树白，如雪如云，一直在拍照……我看一旁的海棠，初开似少女，粉色娇俏，明明春季最美，莫如海棠花睡去，无邪可爱……真是难以理解的审美……

这些当然不重要，处心积虑的偶遇并没有出现，看花的兴致少了一半……才一会，就被人群聒噪的生了闲气，借口说人多，头晕赶忙回去……她意犹未尽，却也没有说强留，所以看花匆匆结束……

回去的路上，她一直在手机里p图，兴致很高，也没注意我的情绪低落……心思真是简单，不过这样才好，如果硬要我解释我的心情，怕是要麻烦死了。

窗外的天气晴朗，花开成一条路，一路路进入内心。天空难得是蓝色的，，白云也悠闲几处，新绿是可以印着天空，印到心里去的。而这样的好天气里，我却一路抑郁。是否要放弃呢，是否一路梨花可以压海棠呢?

第二日 春雨润如酥

和女神认识大概有三年了吧，三年前的春天，我才开这个店，生意惨淡至极。我在收银台看小说打发时间，门外春天忽然变色，忽然就下起了小雨。突然蹿近来一个黄衫女子，问有没有伞卖。我指指一排里面，说在哪里有。她很快拿了一把出来，问多少钱。我起来收银，33元，我说到。她从包里拿出钱，递给我。我才注意到，她被淋湿了，黑色的长头发末梢，滴滴答答的掉着水滴。我抬头看看她的脸。面容姣好，五官端正，是个美女啊。我心里同情心泛滥，说，要不要毛巾，你头发湿了。她一愣，然后说道，啊，不用不用，谢谢。我才意识到唐突了。然后尴尬的找钱，看她离开。才注意到门外不远处的公交站台上，有她的同伴在等。让一个美女淋雨来买伞，真是舍得啊。我感叹了一句。今天的雨下得好突然，远处花坛的红花檵木，正在汲取春天的恩赐呢。

几天后，又见到她，和她男朋友。来店里买酸奶，她男朋友一路沉默。她也不多说。我想说，大概住在附近，大概会成为老顾客呢。所以打招呼说，那天，你回去没有感冒吧。

诶?

就是说，你那天不是淋湿了吗？来这边买伞，我还说要不要给你毛巾来着？我努力让她回忆起来。

她和气地笑笑，说，还好，还好，身体好着呢。就付了钱走了。我看她，她看着她男朋友，她男朋友看着门外。奇怪的组合吧。

之后又见到几次，慢慢就熟络起来了。她住在隔壁小区，竟然因为跟我熟络，就常常绕道这边店里买东西。果然，人缘很重要吧。不着急的时候也会跟我说说话，比如天气很好，比如樱花开了，开了一个城市的春天。遇上天气不好的时候，也会坐在靠窗的位置，喝热饮，听音乐。甚至也会给我店里的音乐提意见，后来她就有了她的专属音乐。只是她的男朋友，却很少再见到了。我不问，她不说，不过是因为没有熟络到那个地步吧。

第三日 仲春的南风

林殊是在四月天里来的，南风正盛的时候。外面阳光明媚，我的小店终于熬过了最难的两年。现在开始生意正常起来。我才意识到，已经里两年多没有出去走动了，守着这个店，两年不曾出门。是时候招工一个，在忙碌时搭把手，在空闲时，可以许自己一个假期。林殊这个时候撞上枪口。刚刚毕业的大学生，一脸忧愁的样子，说：老板你这里招人是吗？我看看她，是受到多大的压力，才放弃自己四年的学业，才放弃去进入公司企业，才开始寄希望我这个只有一个老板的便利店呢？我看看她。说着，这里的话，会很累，因为跟你的专业无关，工资比较低，也没有晋升机会，也不会有带薪休假，旅游机会…… 可是老板，我可以来这里工作吗？

我重复一遍，她坚持说想在这边工作。我叹息说，那如果可以的话，你明天就来上班吧。

我想说，可能今天晚上过去想想，冷静后，她就放弃了呢。我见过很多昔日同学说，找工作的那段时间黑暗，是有可能黑暗到放弃生命的样子。就像是她这样，也可能是受了太多的打击，一时糊涂说，我想在一个便利店工作。可是如果拒绝了她，怕她进入黑暗，是多可怕。

第二日依然天气晴好，我八点半去开门，门口坐着昨天的小姑娘，奥，小姑娘说过，她叫林殊。我轻叹一口气。她这样认真，让她在这边先工作着，有好的工作慢慢找也是可以的。就当自己放个假的时候，需一个人看店一样。何况她的眼里带着光，心里留着喜悦。

她很认真，作为自己的第一个工作。我安排她理货，打扫卫生。她一个人做的很开心。甚至很有小心机地将招聘的纸收起。我假装不知道。其实，有个廉价的劳工也不错，不如，你可以很放心的慢慢将店里的一切交给她。她都有120倍的心去努力完成。

她笑起来是四月的南风，明媚温柔。可能她真的很适合这样的服务工作呢？

第四日 初春的新绿，会开出新的世界

女神的名字，叫韶嘉，欧阳韶嘉。韶为韶，美也，嘉，善也。

这是2013年的初春，灵峰的梅花正开的好时节。我约韶嘉去看梅花，回来在青芝坞的一家饭店吃饭。这是认识她的第四年，我跟她说，那一年她从雨里来，对她一见钟情。她笑笑说，我以为老板，你对谁都那么温柔罢了。我尴尬笑笑。说，我叫陆希白啊。说了多少次了，你还老叫我老板，一家小店而已啊。她说，没有习惯啊，老板，这样，我才能记得我们是在便利店相识的啊。那倒是，那倒是。我默默地没有接下去。

店里的音乐更换，是她喜欢的陈奕迅。我说，这家店老板也很懂吗？是你喜欢的陈奕迅哦。她说，是啊，是啊，不过最喜欢在你的店里听了。《十年》、《浮夸》、《富士山下》、《因为爱情》……他的歌好多悲情的啊，好像听得多的人都感情丰富吧。

对啊，感情丰富到看不清谁在爱他吧。我的前男友，最喜欢他的歌了。所以我才跟着喜欢了。六七年的时光，每次听到这些歌，内心翻腾，无法轻易忘记啊。老板，你说，怎样才能忘记一个人啊……

开始一段新的恋情啊。

和谁？

和我吧？

你不是有女朋友了吗？那个店里的小姑娘？

我有拯救你的义务啊。那个小姑娘对我说的，如今我再对你说，我有拯救你的义务啊。

好啊，拯救我，那你记得跟她分手哦。

……

回来的路上，路边的草色上新绿，再不过一个月，春至江南，这些微小的力量，终究会开出新的世界来吧。告别是痛苦，可是也是未来的开始啊。

第五日 春分，世界将平分

林殊在看花后的一周后，突然神秘兮兮的说，陆哥，我马上要在这里工作一周年了。你有没有要奖赏我的？我没有接她的梗，说，快去工作吧，马上要中午了，你那个同学，又要来这边看你了。

她悻悻地离开。下午，她突然说，今天是春分哦。

春分？然后呢？

就是今天开始，昼夜平分啊？

然后呢？

然后，我可以喜欢你吗？

……所以呢？

喜欢你的话，我就有拯救你的义务了啊。

恩？

就是春分时节，世界的昼夜都开始平分，意味着一切都重新开始了啊。我可以从今天开始拯救你，直到你忘记啊，不可能的爱恋啊。

我：……

我当然知道她说的是，韶嘉啊。她已经跟她男朋友重新复合了。来店里跟我说起的时候，欢呼雀跃。这样一年，一年，一年，已经第三年了。我在一旁看她的爱恋，分开复合，分开复合。可是，我始终说不出口啊。且不论她貌美谦和，家世良好，隐约有闻，男友也是条件优渥，我想插入，无从下手。三年的暗恋，转眼又一次成空。

如今轮到林殊这个小姑娘来跟我说，要拯救我，我的可伶已经世人皆知了吗？可是啊，林殊小朋友，活在食物链的底层，是太痛苦的一件事情啊。

她一脸期待，我无言可对。她说，你如果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哈。

我……

营业结束的时候，她开心下班。我说，林殊，你不要卷进来，这样的故事里，太辛苦。可是她背对着我，站住，回头笑了，说，不试试看怎么知道呢？也许我拯救你成功了呢？人生这样长，你总要给我和你一点机会啊。

是啊，人生这样长，世界一年两次平分，这么少的机会重来，也许会开出新的花来呢？至少林殊，是个可爱的人啊。我竟这样心里平衡起来了。

第五日 春暮，开到荼蘼花事了

和韶嘉的第二年，是我成功了。

暮春时节，我们领了证。她辞了工作，静下心来，跟我经营这个小便利店。我太惊讶。可能是我一直卑微着，卑微着，忘记了，我们也有选择幸福的权利吧。

四月清明也过，江南的蔷薇进入盛放季节。我们去看婚纱照的选址。在花坛上，我看到荼蘼花开了。白白一片，四月的阳光渐渐热烈起来，照的白色的花都要虚幻了。韶嘉问我，说，这是什么花啊，好漂亮。

是荼蘼呢。之前有句话说，开到荼蘼花事了，说的是，花开到了荼蘼，春就将过去，开花的也就少了呢。

诶，是吗，好漂亮的花，却这样伤感。

因为太漂亮了，所以作坐压轴开的。这样想想也不错啊。

对哈，是的，是的，是因为太漂亮了。最美好的事物，都在最后出现啊。不愧是陆老板啊，知道的真多。

知道的真多，哪里是。这些花事相关的，我只是从林殊那边听来的罢了，她最喜欢这些花草琐事了。林殊啊，林殊。我默默然了一会。

韶嘉忽然拉我前进几步，说，啊，蔷薇花，这个好看，这个好看。我们在这里取景吧。我从默默然里出来说，是啊，蔷薇花色粉成一墙，美好如新的世界。这里就是新的开始啊。忘记过去花，重新的出发。而韶嘉而今这样美好，我们的未来这样长。

春暮时分，蔷薇开了一城，招摇极了。我们的人生这样长，可以携手一起看来年，再来年，每一年的春暖花开，每一年开到荼蘼花事了。韶嘉，韶嘉，春光正好，不可辜负呢。

第六日 梅雨初时，淅淅沥沥地下满一个城市

从开始就已经预料到，如果分手，是离别啊。我跟林殊说，林殊，我不能跟你结婚了。你看我们父母都不是很同意，你看我们都还这样不成熟，你看……

是我没有成功吗？是她回来找你了是不是？

是我找的她，林殊，你不是说吗？我们总要拯救一个人的，把她从泥塘里拉出来，告诉她这个世界还有更多美好。可是我还没有办法从她哪里出来，见不得她说难过，所以，所以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林殊，你真的很好……

只是这种的好，不及她的一个回眸吗？我知道的。陆哥，那我今天就是最后一天了呢。你看两年多了，我差点就要习惯了呢。习惯到以为自己就是适合干这个工作的呢。我同学说的，我们是读了大学的孩子啊，不能再这样浪费时间了。对的，我明天要开始找工作了呢，哎呀，我这样的工作经验，应该会很难找吧，哎呀，哎呀，陆哥，你的招聘单我给扔了呢，我再给你做一个吧。你看，总会以后新的员工来，我得把一些要点写下来，给新的同事看呢。

我插不上话，也不敢插话。当然，甚至连对不起这样的话也说不出口。我知道，她喜欢我，我知道她很好，可是，知道不能代表什么啊。

她从第二天开始果然就没有来了，以后也没有再来。店里招了新的员工，远远没有她这样温柔微笑，甚至老顾客也在问，之前的小姑娘，是回家结婚了吗？做得蛮好地，怎么走了呢？

我尴尬笑笑，说，有很多很多的原因啊。人生吗。人生吗……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梅雨时节。整天整天的下着雨，连时间也要变的发霉了一样。她留下的要点里说，梅雨的时候，要把外面的挡雨棚搭起来，给路过的行人一个避雨地方。这样他们也许就会进来消费一下。我找人一起搭着雨棚，然后，韶嘉路过，一起帮忙。然后一起去吃饭，梅雨季节里，时常这样见面，日子突然就变得好过了呢。韶嘉有天说，这样的天气，温暖湿润，真是让人又爱又恨呢。是的，又爱又恨呢。下雨，可能是有些人的眼泪变成了雨水……而我还是太渺小，不能拯救所有人啊。

第七日 春种一粒粟

林殊，别后再相见，是在2015年的春天。

春花开后，到了播种的时节呢。韶嘉说去乡下外婆处住几天。一起回了乡下。看到春色上田，有人劳作。是远近都是春天来了，所有的事情都复苏了呢。古人说的，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正是一年之计在于春的时候。我和韶嘉在2014年底举行了婚礼。好像应和春种一粒粟的样子，我们的宝宝也将在这个春天到来，一切欣欣向荣。

因为店里有些事情，我提前一个人回来。在店门口整理东西，从窗户上看到了一个人由远及近，由远及近。我回头，是林殊。春日下的绿树，熠熠发光，绿色流淌下来，作为背景。她见我回头，站定，说，陆哥，好久不见啊。

我愣了一下，说，好久不见啊，是林殊啊。最近好吗？

她笑笑，说，还好吧，还过得去。你呢？

恩，还过得去吧。那，那个什么，对不起。

恩，对不起啊，是啊，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已经两年多了呢。春天已经第二次了呢。春花开了第二年了，果子成熟了两季，只有这个小店没有变的呢。

不管怎么说，都要往前看啊，对吧。那时候你说的，人生那么长，总要给自己一点机会啊。古人说，春种一粒粟……

秋收万颗子吗？哈哈，陆哥，这才是你吧。果然，果然。对的，不管怎么说，还能见面就很不错，还能听你说就很不错。我没有事情，只是过来看看。现在看过了，就好了，再见。林殊叨叨的说完，独自走了。我甚至想不起来，两三年前的她，明媚阳光，说话才不这样神神叨叨的，是什么样子呢？在看花后沉迷p图的简单人生的她，还是被我破坏了。

春天的风，暖暖地，可是如果在背阴处，竟然还有点阴冷阴冷的呢。我跟韶嘉这样说道。她说，乡下这个时候，春色归来，外婆说让我去田边帮忙，做些简单的活，对身体好呢。

诶，是么？是做什么？

种花生呢。三颗入土，在添点肥在旁边，等到夏天末尾的时候，会长出，很多水灵灵的花生呢。

花生啊，花生不错。不然我们宝宝，小名叫花生吧。

恩，好像不错呢。考虑看看，花生啊，花生……

所有的故事都会结束，然后开始新的一程，谁会在意你曾经是怎么过来呢？希望林殊也是啊，新的生活中，不要再做食物链的底层，不要再这样全心力的爱一个人，至少，至少，不要爱到改变人生轨道的地步。

仍然记得，那一年春天，下的雨，开的花，人生吹过的一阵阵风，那是我们曾经的青春啊。

后记

你知道什么最让人内疚吗？就是你曾经深深伤害过的那个人，过的不好。而你不能救援，不能旁观，听到就心惊肉跳。

时至2016年的春天，我和韶嘉、花生，在小区樱花树旁春游留影。现在的生活，平和安稳，我至少过的这样幸福。可是林殊，可是林殊，可是林殊……

2016年3月25日星期五苏和离西

《春七日》取自德富芦花的，刚好在手边，觉得真好，就取来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