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云在长大,风你慢点吹
阿云的童年,只是贫穷而平凡,像狗尾草一样活着。
阿云是一个很有灵气的姑娘,她大眼睛,大嘴巴,颧骨高,脸上有小雀斑,她出生在皖南的茶田里,茶田里是一行行秀美的小诗,依偎着大山,怀抱着小溪,当然,她没沾上一点江南姑娘的柔和雅。
“采茶采茶,你们扭扭捏捏还怕晒黑不成!”
她有四个姊姊,阿娘生她的时候已经三十好几了,从来是说一不二的小霸王做派。她也从没想过八年后她会再多一个妹妹,以至于自己对这个小妹妹一直充满了不上不下的挑剔。
“呵,争宠的笨蛋妹妹,讨厌又可爱,不喜欢不喜欢!”
小时候,阿云不喜欢上学,奶奶宠她,一二年级的作业都是四姐姐阿红代劳,以至于她到三年级还不会乘法进点,还好后来有个老师叫她上黑板做题,她磨磨蹭蹭写不出个所以然,被当众打哭了鼻子,说来也妙,从此她就把乘法做得滚瓜烂熟,并且在日后短短的学习生涯中从未考过不及格。
“我要是好好学习了那绝对是个大学霸!”
阿云是全村公认的假小子,也是个娇气包。她上能爬树,下能捕鱼,曾经被马蜂追着跑脸肿成了发面馒头。她和四姐姐只相差了两岁,乐于借着奶奶的宠爱欺负她可怜的四姐姐,比如说她让四姐姐给她当马骑,和隔壁的丫头比赛,结果摔成了个“小残疾”,四姐姐却被奶奶骂了个狗血淋头。
“喂喂喂,都滚远点,我的姐姐只有我能欺负!”
阿云最喜欢趟过小溪,去隔壁村听戏班子唱黄梅戏,咿咿呀呀学了几首歌倒是记了半辈子,可惜的是《天仙配》里她永远唱的是董牛郎,而不是漂亮的织女姐姐。九几年之后,隔壁村终于买了电视机,她每天都掐着点看美少女战士。她偶尔大着胆子偷偷从阿爹那顺五毛钱,买一把瓜子,像吃仙丹似的咀嚼。
“绿水青山把家还……哎哎哎,到点了,水兵月变身,代表月亮消灭你!”
阿云上了初中,她的学校在山脚下,宿舍的床上总是有几只百脚虫,夏天蚊子嗡嗡,冬天打不到热水,早上摸黑起床,走几里山路到校,吓得魂不附体,中午看着别的同学的荤素搭配,嚼着自己的咸菜米饭。偏偏成绩又扶不上墙,堪堪及格。果不其然,坚持了一个学年,同村的玩伴都选择了辍学,她也随大流,在家待业。
“打工好呀!家里那么苦呢……”
那个时候,女孩子是不需要读书的,阿爹一向认为会写自己名字就行了,因为家里都是姑娘,阿云家总是被瞧不起,每次玩游戏别的孩子就说“都是女孩子,有什么用嘞!”没有男孩子的家里是要被骂绝户的,所以阿爹冒着计划生育的风险,哪怕家里被赔的只剩个桌子,也要生个男孩。
“我会保护姐姐妹妹的!”
阿云的大姐姐勤劳又能干,她能一个人完成男孩子们的任务,只有阿云知道大姐姐的后背青青紫紫。打猪草,采茶叶,喂鸡喂鸭是阿云童年时期的大部分,而这坚韧又贫穷的日子里,她每一天都会聆听自己胸膛的回声,渴望活得幸福一点。
她是普通人里的一颗小行星,不会发光,但有自己的轨道,不偏航不退缩,跨越亿万光年与自己的太阳相望。
她是乡野里一束生命的全力绽放,是嫩尖尖的四月茶秧,像风一样热情,像云一样高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