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半夜里,我被冻醒了。
看了看周围,又赶紧闭上眼睛,我的内心被不安占据着。回想着刚看到的景象:宽阔的房间,阔大的窗户,还有堆积在窗户上的剪影。我伸出手摸索着,什么也没碰到。伸出另一只手,碰着了一本书。我明白了,我现在睡在学校的教室里。
身子底下是硬梆梆的桌子,我小心翻过身,看到了崔常亮突兀的身影。他也醒了,按着桌子坐起来,用手揉揉眼睛,口齿不清地问我冷不冷。我抱着双臂,不断摩挲着。身子一歪,带动桌子向一侧倒去,我吓得坐定了,双手按着桌面,低头看了看,什么也看不清。我挪动身子,用脚探着,先碰着了一张凳子。弯下腰,把它挪开,我跳到地面上。双脚一触地,立即哎吆着叫起来,两条腿全麻了。我用手撑着两边的桌子,交替着踮起脚尖。
崔常亮跳下来,猫起腰在桌兜里挨个翻找着,稀里咣当的声音响起来。我很担心被人听到。他直起身,递给我一件东西,说:“给你个雨衣,穿上。暖和些。”
我重新躺好,盖上雨衣,身子暖和了。
2
下午,教室前门的木板松动了,一头耷拉着,触着地。有人说罪魁祸首可能是隔壁班的学生,他最后走的时候,隔壁班里还有学生打闹。但终于不知道是谁弄坏的。
上晚自习的时候,木板掉了下来,门上露出个大大的窟窿。晚自习放学了,侯老师站在门口,一脸莫奈何的样子。
崔常亮给侯老师说:“我和王智夜里看班吧。”我拉着他的衣服,不想让他说。他说完了,我低着头,不敢看人。我真是胆小。
早些时候,崔常亮就给我说过在班里留宿的事。我不知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也不知为什么找到了我。也许是少年特有的想冒险的那么一股劲儿吧。
那时候,班级的木门是不是完整的,我已经记不清了。但是这个破洞,却为我们提供了极好的理由。
侯老师很爽快地答应了。大家陆续离开了教室。我和崔常亮走到操场上,无言地看着黑夜。我有点尴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想说,可是我说不出来。夜暗遮掩了少年羞赧的脸庞。教学楼里的荧光灯亮晶晶的,空荡荡的教室里只有两三个身影了。我们站在亮光里,似乎黑暗里有千万只眼睛正注视着我,我有些不知所措了。
教学楼里的灯突然灭了,发电机的轰鸣也消失了,全校立刻陷入巨大的黑暗里。两三秒之后,我渐渐看清了周围的影子。夜风吹着,杨树发出哗哗的响声,柳树在围墙外摇摆着。
我们走回教室去。一人选定一个课桌,躺在上面准备睡觉。
3
我再次醒来,周身潮湿着。我拨开雨衣,想重新睡去,还没睡着,热气全都离我而去了,单薄的衣衫挽留不住,我似乎听到它离去时的叹息。沉重的冷碾压过来。
早晨是什么时候到来的,我全然忘记了。也许是第一个女生走进教室,看到两个蜷缩的身子,惊得啊了一声,把早晨吓醒的。或者是天色熹微时的第一线亮光,敲着玻璃窗说,嘿,醒醒,天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