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学五年级,有个外地转学来的小姑娘,在上音乐课的时候,捧着自己的歌词本本,一口气唱了整整五首歌。其中有两首是当时很火的一个剧《少年包青天》的主题曲。
很好,身为正班长的我点点头,心道,你成功地吸引了我的注意。
她长得特别黑,比周围的同学深了不止两个色号,还一头短短的卷毛,鼻尖圆圆的,现在想起来,那就是一只棕色泰迪成了精呀。不过那个时候,我并不知道世界上有泰迪这种狗。只是觉得,真特么黑啊。
当时沉迷一个央视少儿节目,就是一只猩猩跟一只狗拍的……那只狗叫哈里。于是,当那个姑娘告诉我,她家里也养了一只叫哈里的狗时,我的高冷班长形象瞬间崩塌,哭着喊着抱着大腿,求着要跟她回家玩。她说考虑一下看看。
她是个特别真善美的姑娘,特别特别爱帮助人,举个栗子吧,如果最后一排有同学要借橡皮,一个不小心被她的顺风耳听到了,她绝对是迅雷不及掩耳地从第一排cua一下跳到那位同学面前,举着橡皮:我有我有!用我的吧不客气!特别正能量,比我这个每天只会收作业本的班长正能量多了。
所以该我跟她值日的那个早晨,当她蓬头垢面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跑过来的时候,我关切地问道: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值日迟到了你知道吗?
她惊慌地点点头,抢过我手中的扫帚,刷刷刷地猛扫地,同时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都怪我妈忘记喊我起床了!老师肯定会批评我的!呜呜呜。”
我说老师不会批评你的。她说会的会的,呜呜呜。
我说真的不会,刚刚老师问你去哪了,我说你肚子疼在厕所……
她的眼睛特别圆,因为人长得黑,眼珠也特别黑。她又黑又圆的眼睛望着我,热泪盈眶。我也慈爱地望着她。一切尽在不言中。
后来,她邀请我周末去她的家里玩。哈里哈里哈里!我来了!
周末前一天的下午,她来到我的课桌前,说,你来,我有件事告诉你。我微笑地问,啥事。她说,你来,你出来。然后把我扯到教室外边的走廊上。
她趴在走廊边上,半个身子往前倾,感觉随时要翻下去。这可是三楼。我高冷地问,到底啥事啊?她扭过脸,面红耳赤地说,我要向你坦白一件事。
我家并没有一只叫做哈里的狗,她小声道。
我当时那种感觉吧,很难形容。想生气,又怕她觉得在我心里她还不如一条狗重要。不生气吧,我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啊。我就觉着自己的脸一直自动往下拉,而我还在嘴硬:没事啊,去你家看看你妈怎么织地毯的。
对了,她曾告诉我,她的妈妈会织地毯。这在我们这里是个很稀奇的技能。我从来没见过,所以也有几分好奇。
不会织地毯的事儿你也是骗我的吧?我扬起眉毛,有些想哭的冲动。好在她及时否定了:不骗你!我家现在还挂着一张地毯呢,还没织完!
后来我去了她的家里,真的是家徒四壁,瓮牖绳枢……不过倒是看到了她妈妈织的地毯。好大一张,挂在墙上。我问,这个地毯织好了卖给谁呀?咱们这里又没人用。她说,卖给工厂,一张地毯能卖一千多呢。我问,多久能织一张啊。她说,至少两个月呢。我心道,两个月织张地毯,一千多卖了,傻呀。那是我第一次亲眼见到地毯,原来真的是这么一经一纬织出来的,好辛苦。
在她家里,我吃到一种火烧馍。她说这是她老家南阳的一种特色食物。看起来是面包那种棕色,吃着有点酸,像馒头没有蒸,直接放在火上烤出来的。我不是很爱吃,不过还是很虚伪说好吃极了,以后还想再吃。
第二天上学的时候,她又带了火烧馍给我吃。我都藏起来放在桌斗里,说带回去给弟弟尝尝。她说,你对你弟真好。我说,就那他还天天给我抢遥控器!
故事结束地特别快,关于这个姑娘,我搜刮了所有的记忆,好像也就这些了。最后见她那一次,她站在校园小道旁,跟我说她爷爷过世了,全家要回老家去。我说,那你早些回来啊。她对我表现出来的不舍特别满意,笑得特别开心,露出大白牙,显得皮肤更黑了。
那个时候我才13岁,可现在都快30了,再也没有见过她。偶尔想起来的时候,后悔怎么当初没留个联系方式,就算那时没有什么qq微信,电话是有的啊,就算没有电话,地址也是有的啊。可是当时怎么会知道,原来那就是最后一面呢?
后来我吃遍郑州所有的火烧馍,都不是当初那个味道。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不正宗,也没有什么机会去南阳。向以前的同学打听,都说对这个姑娘没有印象。而我,也只记得了一个火烧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