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个风和日丽的下午,神父遇到了一个人。那个人身上沾了泥土,神父有点摸不准他要干嘛。
他眼睛布满了血丝,像是好久没睡过一样。他挠了挠后脑勺说:“我可以向主忏悔吗?”
神父点了点头,带着他,走进了忏悔室。
神,我爱上了一个男人。
如果那个人只是我的暗恋对象,那其实并没有什么。可这个人,我不敢问,不敢说。但脑海里一直有一个声音说:你喜欢他,你就应该上前去,告诉他。
可我怕,怕他不喜欢男人,或者是不喜欢我。无论是哪个结果,我都赌不起。那个时候的日子,算起来是我偷来的。可是后来我发现,这些担心全是多余的,因为我们根本不可能在一起。
他叫陈阳。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呢?长得也就一般吧,喜欢吃甜食,酷爱做甜点,仿佛只要是甜的他都喜欢。他像个初升的太阳,他笑起来,惊艳了那个时候的我,像是一汪泉水,沁入我心。
我本来就不该出现在他的世界,他本就应该娶妻生子,而不是和我荒度余生了。可我忍不住喜欢他,嫉妒他和别人在一起,嫉妒那些女人。我知道我不正常,可我没办法不去想他,可是那样我会对不起很多人。于是,我出国了。我在国外的那些年,也和他保持联系,如同我们还住在对面做邻居一样。
他问我,为什么不娶妻不生子?我不敢答,只能在信里写,娶妻生子并非我所愿罢了。我害怕面对他的眼睛,不敢对他说出一句喜欢,来打破我们之间的平衡。
神父听着对面男人说的话一边想:爱理应是这样的。爱是需要忍耐的,他做到了,却没做到不嫉妒。不过,总归是好的。克制住了自己的心,才能有所期待。
我们两个差两岁,他住在我的隔壁。
因为年龄相仿又住得近,我们经常一起吃饭,一起聊天做作业,偶尔会睡在同一张床上。
我们两个大部分时间都是一起上学,那个时候,我就意识到我和别人不一样了。
大概是高二那年暑假,我和陈阳骑着车子去打篮球。我喜欢看晨阳打篮球时,露出来的腰。初三刚结束的他,腰身比例已经发育的很完美了。不少女孩子给他送饮料,老实说我有点嫉妒。
那天晚上,他住在我们家里。我等他睡熟之后,悄悄吻在了他的脖颈上。那一刻,我想咬断他的喉咙。
其实当时我是想去追他,跟他打破这个玻璃纸。可我怕了,不敢。胆小鬼怎么会把偷来的幸福轻易毁掉呢?
楼里的人都骂我是捡来的,养父母虽然从来不让我听那些话,还对他们说:“明明阿良长得这么可爱,这么就不是我生的了。”而我从来只是笑笑。
我出国第三年的时候,他来找我了,还有他的女朋友。那个女孩很好看,长发及腰,一双杏眼很是可爱。可能是我心理因素,总觉得她看我的眼神很怪,像是不满,又像是瞒着什么事情,耷拉着脑袋。
他对我说:“你看,我的女朋友很可爱吧。”我无奈的看着他,看他们欧洲游时的照片。最后一站,便是我在的柏林。
我带着他们沿着柏林100路看着那些景点,带他们吃小吃咖喱香肠、经典的点心扭结面包、炸牛排、还有柏林人也大排长龙的旋转烤肉沙威玛。等到晚上的时候,我们三个人坐在草坪上看星星。
那天晚上的星星很少,但天空
陈阳去上厕所的时候,那女孩盯着我看。我有点受不了了,就问她:“你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我跟他不是情侣,”那女孩儿转头看向天空,“他喜欢你,喜欢了好久。”
我的心开始抑制不住的跳动,可我一时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女孩看我没接话又开始自顾自的说起来:“我本以为,你确实如他一般所说不喜欢他。可是今天你看了他一天,也就陈阳这傻子觉得你不喜欢他吧。我刚下飞机的时候,你看我的眼神就像是我抢了你最喜欢的宝物,让我有点害怕。”
我被风吹了一激灵:“你为什么这么想?”
“我本以为你们两个只有一个胆小鬼,可是没想到两个都是,”那女孩的眼神有点不屑,“而且,这次来欧洲旅行的钱,他大学三年攒的钱,还有一年的钱用来跟你通信了。我话就说到这儿了,要怎么办你决定吧,明天下午我们就回去了。”
那夜,我没敢睡,我的心很乱。我想了好多,我们从前的事情。那个时候大家的日子过得都很苦,可日子就像是扎了根一样地种在我的心上。
到了第二天,我便说我感了冒,不能和他们一起了。他回去了,我觉得他再也不会来找我了。像是,做了一场梦。我很难过,我不知道他会不会也很难过。如果我们换了身份,是不是就会不一样?可我也不敢这么想,我怕惊扰了世俗。
隔着木板,神父看不见那个男人的脸,只能听见流利的德语里面混杂着一声声的叹息。神父问:“那你为什么不去追上他呢?”
那个男人像是没听到,一直沉默着。过了半晌,他才开口:“他是我的弟弟,同母异父。”
神父倒吸一口凉气,不知道怎么说。又过了一刻钟不到,对面的男人又开始讲述了剩下的故事。
对门的邻居家阿姨,在我十九岁的时候,检查出了糖尿病。
当时一直急着找肾源,几个近亲全部不行。然后我就去了,想着试试,万一能呢?没想到,这样一试,倒是出了差错。
肾源匹配度极高,这倒是让阿姨的老公起了疑心。
他悄悄地给我们两个做了一次亲子鉴定。拿到报告的那天,他去质问阿姨,为什么?阿姨也在想,为什么会有这种事情?她抱着我哭,我却想怎么对养父养母做交代。
那天怎么过得我忘记了,只记得隔壁很温柔的那个叔叔扇了阿姨一巴掌。那个阿姨骂我祸害精。养母捂着我的耳朵,骂她白眼狼。
于是我的养父母就带走了我,也没同意手术。可那个女人却好像疯了一样,一直在骂我,撕扯着被子,说:“你是我生的,凭什么不给我你的肾?你这个贱人。”
我当时在想,陈阳会恨我吧。
神父静静听着,有点想隔着木板看穿这个男人。神父问他:“那你不恨你的亲生母亲吗?”
男人几乎没想就脱口而出:“不,辛亏她抛弃了我。”
过了好一会儿,神父没都没听见动静,想叫他的名字却不知道叫什么合适。于是敲木板问他怎么不说话了,却没人回答。
又过了几分钟,依旧没有人答话。神父只听见对面打开了门,那个人走了出去。神父想叫住他,却不知道他叫什么。只看见忏悔室里面有一封信。
殷良哥哥:
展信祝佳。
我很想哥哥,但我不确定哥哥是否也在想我。当我从陈小姐口中听到,哥哥喜欢我的时候,我真的抱有期待。
可哥哥依旧没来找我。
我大概知道为什么你们家里突然迁到了国外。其实哥哥给不给妈妈肾脏都无所谓,即使当时有肾源。我们家也没钱给妈妈做手术了,只是你恰好有一个跟我妈妈相似的肾脏罢了。
我知道,这样不对。可当时我对哥哥的喜欢,不是弟弟对哥哥的喜欢,是想成为对于哥哥来说独一无二,会和哥哥白头偕老的人。
哥哥,当我在写这封信的时候。我旁边还有一个人,虽然没有陪我走过我的过去,但他想参与我的未来。
我想,我离开柏林的那个晚上就已经放下了吧。希望哥哥也能找到自己的另一半。
殷良,我恨你。你这个胆小鬼。
致此
这封信并没有留下署名,神父叹了口气。拿起来这封信,夹在了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