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棋记
(四)
这天周六,我和老李从下午就开始下棋。中间另有两个棋友来观战,到了晚饭的时间走了。保姆弄了点肉片粥,我们就着青菜吃完,继续挑灯夜战。
最近在城里同一个高手下过几局,我的棋有点儿进步,老李感觉到了。下到晚上十一点才结束。当天一共下了三局,下棋真奢侈,要用大把的时间。老李劝我晚上不要走了。
我打了电话给媳妇,老李接过电话,替我请假,表示明天一早放我回去。媳妇对我骂了两句,“你同围棋成家去吧,围棋才是你的媳妇。”
我被带到二楼,有两个客卧。来下棋多次,记不得二楼的布置,第一次来参观的时候,一楼和花园倒时仔细看过,楼上私密一些,不好思深入。
棋子在脑子里飞舞,还记着刚才棋局的得失,想着可能的更好的下法,难以入睡。我床上“烙烧饼”。半夜起来上厕所,睡意全部跑光。窗外的月光照进来,一片银白。我看了一会儿,住城里多年,到处都是霓虹灯,虽可以望见圆月,但难得看到如此透亮的月光了。人于是更加清醒,就站起来在二楼轻轻走动。
二楼两个客卧之外,还有一个房间,虚掩着门。我推门进去。在月光下,里面空荡荡的,放着行李箱、纸箱、礼品盒等杂物。屋子中间,有一个长条桌,铺着深黑的布,象老师的讲台,桌子上放着两个布包。
我好奇,打开了壁灯,去解其中一个布包。布包里是一个小箱子,淡黄色的,发出清冷的光。小箱子长约60-70厘米,高约30厘米,再一看,小箱子有着房屋的造型,有明确的屋檐、门廊、窗户、栏杆,窗户上仙鹤起舞图案。
啊,这是什么? 我一下子明白过来,吓得魂飞魄散,这不是一个骨灰盒吗?小箱子啪地掉在了地板上,深夜里一声巨响。
我愣了一下。幸未惊动老李一家人。慌乱地把小箱子的布包系好,蹑手蹑脚走回到房间睡下。
居然同骨灰盒睡在一层楼上,我再也睡不着了,感觉身体有些冷。我的爷爷和妈妈去世,爸妈和姑姑主持着葬礼,在农村土葬,没有捧过骨灰盒。我所见到的盒灰盒限于电影电视剧里。
脑袋里全是骨灰盒,刚才摸过骨灰盒的手,都隐隐发起烧来,好象被什么戳到了,嗅觉里有什么东西烧胡了的味道。我从床上坐起来,下到一楼客厅里,对着没有收拾的棋盘,迷迷登登在沙发上半躺了一夜。
我猜那两个骨灰盒存有老李爸妈的骨灰。老李爸爸妈妈癌症去世,相继走掉,葬礼时我到场过。但是事情都过去了四、五年了,为什么还存着这个骨灰盒?家里肯定不会预先买个骨灰盒放着的吧?
想起老李爸妈的样子,胖胖的笑眯眯的,青青上小学的时候来同老李一起住过几年。据说老李爸妈是地主的后代,地主的亲属有跑到台湾的,后来又去了美国,在以前的环境里受了不少折磨。幸好老李两兄弟,过得还不错,老李搞到了钱,老李哥哥移民加拿大,让两个老人晚年享了些福。我去葬礼的时候,老李说:“哎呀,父母走了心理空落落的,万事都要靠自己了。后悔陪他们太少,没有生病住院的时候,总觉得来日方长。”
回家闷了两天,憋不住同媳妇说起月光夜的遭遇。“为什么神逛逛地推开那个房间的门,是亡灵在唤我?”我联想更多了。
媳妇也不能理解,“入土为安,入土为安,骨灰盒存在家里是不祥之兆。迷信的说法,死者没有安生,要捣乱的。”
我说不要乱讲,媳妇却继续说,“我姨父是公安局的副局长,是一个无神论者,也不得信这些,老是说是迷信。姨父自己的爸去世,骨灰盒放在家里两年多也没有送到公墓去,一直放在床底下,打算要把他妈妈坟地里的骨头捡出来一起合葬,拖啊拖,一直没有办这个事。结果第三年姨父就脑溢血,自己先走了。你说 骨灰盒放在家里好不好?”
我默不作声,人家的事情我管不着。
老李是坚定无神论者。有几次我聊天说起风水、八卦,我说一定有意识不能到达的未知领域,很神秘。老李哈哈一笑。“我上大学的时候物理好哦,学好物理,鬼才信这些东西。要说信什么,我信钱。”
我没有再别墅下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