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宋词的婉约派,肯定少不了柳永。今天我们就来聊一聊柳永这位大词人。
北宋仁宗时,除了一位对后世有深远影响的大词人柳永,柳永写的词委婉通俗,情深意长,而且音调非常和谐优美,适用于配上乐曲歌唱。当时的乐工歌女每当得到新的乐曲,一定要请柳永配上歌词再演唱,就这样,柳词天下传播,甚至达到了“凡有井水处,即能歌柳词”的状况。
三秋桂子,十里荷花
北宋初期文人所写的词,或多或少都受到了五代词的束缚,形式也多半是短篇的小令(小令是词调体式之一,指篇幅短小的词,小令通常以五十八字以内的短词为小令),到了柳永,他脱离了五代词那种主要在宫廷、贵族及官僚阶层中打圈子的话腔调,使自己的词符合当时广大市民的口味,因而流传极广,同时,所写的也多半是长篇的慢词,词中记叙的内容自然比小令要丰富得多了。
柳永与孙何,原来是朋友,后来孙何发迹当了大官,当他任两浙(北宋的时候两浙在江南东路以东,包括润州,常州,苏州,秀洲,湖州,杭州,睦洲,越州,明州,衢州,婺州,处州,台州,温州。南宋的时候临安当了京城,两浙地区分成了两浙东路和两浙西路)转运使镇守杭州时,架子很大,门禁很严,一般人见不到他,柳永以老朋友的身份去拜访,被看守的门人挡在门外不予通报,于是柳永想了个办法,他精心的写了一首词,去找著名歌姬楚楚说:“我要见孙何,苦于没有门路,下次他举行宴会召你去的时候,请你在席上唱这首词。如果孙何问你是谁写的,你就说是柳七(柳永家中排行老七)写的。”中秋节那天,孙何举行夜宴,楚楚在席间婉转演唱这首词。因为词写得很精彩,兼又称颂作为地方长官的孙何,孙果然问是谁写的,楚楚回答是柳七,孙何想起了当年这位朋友,立即请柳永来赴宴。
这首词便是《望海潮》
《望海潮》 柳永
东南形胜,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云树绕堤沙。怒涛卷霜雪,天堑无涯。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竞豪奢。
重湖叠巘清佳。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羌管弄晴,菱歌泛夜,嘻嘻钓叟莲娃。千骑拥高牙,乘醉听箫鼓,吟赏烟霞。异日图将好景,归去凤池夸。
《望海潮》这个词牌名是柳永首创的,它是根据钱塘作为观潮胜地而来。据南宋人的记载,柳永在《望海潮》词中说“参差十万人家”,写的是北宋神宗改元元丰以前的情况,到北宋灭亡,宋高宗在临安(即今杭州)建都后,已经过去100多年,据说此时户口已达百万余家,比柳永词中描述的杭州又大不相同了。
北宋时的大官范镇,与柳永同年,他很喜爱柳永的才华,可听说柳永专心致志的写词时,便叹息说,怎么把心思用在这上头 。范镇退休后,听见亲朋故友之间盛行唱柳词,不少是描述宋仁宗统治期间的繁荣和风土人情,很有感触而又叹息的说:“仁宗皇帝统治42年天下太平,我在翰林院任职十余年,写不出一句歌词赞颂,只有柳永可以做到啊。”
《望海潮》词写出后,流传极为广泛,130多年后的南宋时期,金国君主完颜亮听见乐工唱此词,对词中描述的杭州景色“三秋桂子,十里荷花”非常羡慕,于是在派往南宋通好的使臣当中,混进去高手画师,到南宋都城临安后,绘了一幅西湖山水图带回金国,完颜亮命人将这幅画裱成屏风,并加画他自己全副武装,骑马站在西湖边山上的肖像,同时,完颜亮又在自己的肖像旁题了一首七绝:
万里车书尽混同,江南岂有别疆封?
提兵百万西湖上,立马吴山第一峰。
这首诗,实际上是完颜亮下令发兵进攻南宋的宣言,是不灭南宋誓不罢休的决心书。秦始皇统一天下后,规定全国车子的轮距用同一宽度,并且只准使用秦国当时的文字小篆。这就是“车同轨,书同文”,这对便利交通,促进文化交流发展起了重大的作用。而“车同轨,书同文”也就成为了统一天下的代名词。
果然,在南宋高宗绍兴31年(公元1161年),完颜亮下令向南宋大举进攻,由御前都统骠骑大将军韩夷耶率领3万多军队,先进军两淮,临出发时,完颜亮亲自填了一首词《喜迁莺》赐给韩夷耶:
《喜迁莺.赐大将军韩夷耶》 金.完颜亮
旌麾初举,正駃騠力健,嘶风江渚。射虎将军,落雕都尉,绣帽锦袍翘楚。怒磔戟髯,争奋卷地,一声鼙鼓。笑谈顷,指长江齐楚,六师飞渡。
此去,无自堕,金印如斗,独在功名取。断锁机谋,垂鞭方略,人事本无今古。试展卧龙韬韫,果见成功旦莫。问江左,想云霓望切,玄黄迎路。
完颜亮虽然野心大,梦想南宋百姓会欢迎他的军队,使他不费力就可以占领临安灭忙南宋,可由于他的统治暴虐,又缺乏军事才干,因而在长江边被宋将虞允文打得大败,接着金国发生内讧,完颜亮被部下刺杀,于是金军狼狈退却。南宋诗人谢驿(字处厚),为此写了一首感慨的七绝:
《纪事》 谢驿
谁把杭州曲子讴,荷花十里桂三秋。
哪知卉木无情物,牵动长江万里愁。
杨柳岸,晓风残月
北宋大文豪苏轼,有着当时文人的偏见,瞧不起柳永的词,可是又总想和柳永比一比,相传苏轼在京城开封翰林院当翰林学士时,幕府中有善于唱歌的人,苏轼问他说:“我的词比柳七怎么样?”得到的评价是,柳郎中的词,只能由十七八的姑娘,拿着红牙板,敲着点子唱“杨柳岸,晓风残月”;而学士的词呢,那须得关西大汉,用铜琵琶,铁板拍,大喊大叫地唱“大江东去”。
《雨霖铃》 柳永
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都门帐饮无绪,留恋处,兰舟催发。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
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雨霖铃》相传为唐玄宗所创的曲子,收入唐教坊中,后来用作词牌。柳永这首《雨霖铃》词,相传是他在开封与情人离别时的作品,柳永的词既然天下传唱,自然就传入宫中。他曾写了一首关于上元节的词《倾杯乐》,其中有“会乐府、两籍神仙,梨园四部弦管”等句子,传入宫中后,当时的北宋皇帝仁宗非常赞赏,以至于宫中每逢举办宴会,一定要让侍从乐师反复演唱柳词。柳永知道后,想走皇帝的后门,正好在中秋节前后,管天文的官员上奏说老人星出现了,按照我国的传说,老人星是少见的祥瑞,于是宫中举行宴会庆祝,仁宗皇帝叫左右大臣写词助兴,这时有宫中的太监告知柳永,让他写一首去邀皇帝欢心,柳永正希望借此能博个一官半职,于是精心的写了一首词:
《醉蓬莱.庆老人星现》 柳永
渐亭皋叶下,陇首云飞,素秋新霁。华阙中天,锁葱葱佳气。嫩菊黄深,拒霜红浅,近宝阶香砌。玉宇无尘,金茎有露,碧天如水。
正值升平,万几多暇,夜色澄鲜,漏声迢递。南极星中,有老人呈瑞。此际宸游,凤辇何处,度管弦清脆。太液波翻,披香帘卷,月明风细。
这首《醉蓬莱》词被送进宫后,仁宗皇帝一看,第一个字是“渐”,不知触犯了他的什么忌讳,面色就不高兴了,待读到“此际宸游,凤辇何处”时,心中很悲伤,因为仁宗的父亲真宗去世时,仁宗写了一篇挽词,其中有一句与此句相同,再读到“太液波翻”时,仁宗生气的说:“为何不写‘太液波澄’。”于是将《醉蓬莱》这首词掷到地上。这下柳永的前途毁了,莫名其妙的触犯了皇帝,使他终生坎坷不平。
《醉蓬莱》词中写的老人星,又名南极老人,从我国大陆上观察,它是冬季在南方天边上偶尔能看见的一颗较为明亮的恒星,在我国古代天文学中,老人星属于二十八宿中的井宿,在现代天文学中,它是南船星座,名叫Canopus。
柳永得罪了皇帝,并不止这一次,他原名柳三变,曾参加进士考试,可未被录取,当然,这使他心里很不愉快,可一想,他又坦然了,当时写下一首词《鹤冲天》
《鹤冲天》 柳永
黄金榜上。偶失龙头望。明代暂遗贤,如何向。未遂风云便,争不恣狂荡。何须论得丧。才子词人,自是白衣卿相。
烟花巷陌,依约丹青屏障。幸有意中人,堪寻访。且恁偎红倚翠,风流事、平生畅。青春都一饷。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
这首《鹤冲天》写出后,和柳永其他词一样,立即被爱好者广泛传唱,结果传入宫中,被仁宗皇帝知道了。词中所写“才子词人,自是白衣卿相”的句子,再次惹起皇帝的恼怒,又说考中进士是浮名,皇帝更是难以容忍了。后来,柳永又考进士被录取了,在宋仁宗前读新进士名单时,当读到柳永时,仁宗想起了《鹤冲天》词,立即下令除名,并且批示说:“此人花前月下,只管去‘浅斟低唱’,何要浮名。且填词去。”柳永受到这个打击,自然很难受。可他倒也善于自我嘲解,索性打出招牌,自称“奉旨填词柳三变”。
一直到宋仁宗景祐元年(公元1034年),柳永才考中了进士。由于掌权的大官们都知道他得罪过皇帝,因此,一直让他做个小官,多年不给他升迁,柳三变实在忍不住了,便去找当时的执政宰相——北宋词坛上著名的词人之一晏殊。晏殊对柳永说:“你喜欢填词吧?”柳永一听就明白了,知道是自己因为写词坏了事,他的词名满天下,可被文人学士们讥笑为俗,不是上等应该做的,因此被官僚们瞧不起,更为严重的是因为写词得罪过皇帝。可是柳永不服气,对晏殊说:“宰相大人,您也喜欢写词啊!”晏殊回答说:“我虽然写词,可没有写出‘针线闲拈伴伊坐’这种句子呀!”
晏殊所举的词句,在柳永所写的词《定风波》中。晏殊举它为例,当然是认为它不佳,鄙俗。
《定风波》 柳永
自春来、惨绿愁红,芳心是事可可。日上花梢,莺穿柳带,犹压香衾卧。暖酥消,腻云亸。终日厌厌倦梳裹。无那。恨薄情一去,音书无个。
早知恁么。悔当初、不把雕鞍锁。向鸡窗、只与蛮笺象管,拘束教吟课。镇相随,莫抛躲。针线闲拈伴伊坐。和我。免使年少,光阴虚过。
《定风波》原为唐教坊曲,后用作词牌。词中的“鸡窗”指书窗,来源于一个传说:晋朝时宋处宗购了一只长鸣鸡,将鸡笼置于窗间,后来鸡说人话,与宋处宗谈论玄学,宋的学问因而大有长进。柳永的这首《定风波》,描述的是少妇思念远出未归的丈夫,感情细腻真挚,“针线闲拈伴伊坐”正是年轻夫妇家庭生活常见的,不失为一首佳作。
柳永见过宰相晏殊后,才彻底明白,自己过去写词名满天下,可反而成了问题,受到上自皇帝,下至文人学士们的鄙视和排挤。无可奈何之下,他将原名柳三变改为柳永,这才好了一点,吏部(朝廷中管文职官员考绩、升降和任命等事务的机构)给他改了个官职。不过一直到他去世,仍只当了个屯田员外郎这种不大的官儿,因此,后代人们又称为柳屯田。
在柳永的名作中,还有一首《八声甘州》
《八声甘州》 柳永
对潇潇暮雨洒江天,一番洗清秋。渐霜风凄紧,关河冷落,残照当楼。是处红衰翠减,苒苒物华休。唯有长江水,无语东流。
不忍登高临远,望故乡渺邈,归思难收。叹年来踪迹,何事苦淹留?想佳人,妆楼颙望,误几回、天际识归舟。争知我,倚栏杆处,正恁凝愁!
《八声甘州》简称《甘州》,原为唐代时期的边塞乐曲(甘州即今甘肃省张掖,唐代时为边塞地区),后作为词牌名。八声指词牌共有八韵。
北宋的大文豪苏轼,虽然一向瞧不起柳永,可是对着这首精彩的《八声甘州》,也表示服气,并且赞赏说:“人们都说柳耆卿(耆卿是柳永的字)的词俗,我看不是这样。他的《八声甘州》中的‘霜风凄紧,关河冷落,残照当楼’作为诗句,一点也不亚于唐人的高明之处。”苏轼毕竟是大文豪,心胸豪迈,对于好的东西他也是不吝啬自己的褒奖的。
柳永作为宋词婉约派的代表人物,也是第一位对宋词进行全面革新的词人, 也是两宋词坛上创用词调最多的词人。柳永大力创作慢词,将敷陈其事的赋法移植于词,同时充分运用俚词俗语,以适俗的意象、淋漓尽致的铺叙、平淡无华的白描等独特的艺术个性,对宋词的发展产生了深远影响。
今天着重介绍了一下柳永,虽然在当时人们对柳永的褒贬不一,但柳永的词对两宋词坛的影响却是深远的,婉约派的风格下次再写啦,大家午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