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听者与姨妈的几个小时◎每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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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不到,我在老家新房子“上梁”期间的主要角色是:当一个倾听者。陪伴姨妈,听她缓缓打捞着富有韵味的“故事”。这才发现,姨妈仿佛天生的故事能手,一件古旧而平凡的往事,经过她的编剧,顿时活色生香,在古旧之上更添一缕幽香。

昨天中午时分,走进新的大礼堂时,我一下子收获了许多目光,熟悉的,和不熟悉的。我目不斜视,只有莅的奶奶笑着跟我打招呼,我含糊地应着,人那么多呢。我的姨妈肯定也在其中。她是在我吃到一半时走过来的,她越过老妈--她的妹妹,径直走向我。这跟后来的伯母和伯父的方式如出一辙,他们纷纷与我相聊,意在缓冲和连接同辈间的某种疏离感,我一时成为了他们潜在的润滑剂。

之前,我看管着屋子里的供桌,让家人都先去吃饭。时间还早,十一点都不到。才过一会儿,老爸便来替我,“就吃一碗饭,是快的。”老爸回答了我的疑问。礼堂里,另外几桌前都围着前来帮忙的人,对着一桌美食,大家吃着,聊着。老爸说过,坐到我妈那一桌好了,这一桌才三个人,算上我共四个。

礼堂中一应事务俱由姐和姐夫操持,包括之前造房子期间的大小杂事,采购以及各种人际关系处理。而我,许多“功能”在这里得不到施展,也就心安理得地对着美食,先行解决饥饿问题。而后,大伙儿便去新房子办理隆重的仪式。

在鞭炮声响起之前,我看见姨妈站在屋子的西侧,跟其他的亲戚朋友在一起。场面很热闹。

焰火和鞭炮声一止,我和姐姐忙着拽起被单的四个角落,以便容纳从楼上投下来的“喜气”和“福气”:大油包、糖糕、糖果、硬币。这种感觉很新奇。空中飘撒的点点红色与银色,被床单接住了大部分,其余的大家各处争着捡拾,只为了撷取、分享其中的乐趣和喜气。我们被热闹团团围住,再渐次平息--那时候我没注意到姨妈已走开。

“她应该不会走的。没有和我们打过招呼她要回去。”老妈笃定地说。

我回到礼堂去找姨妈,却不见她的踪影,只有几个帮忙的人来来回回。我们都猜测她定在村子里闲逛。果然。

直到后来,我听闻堂伯母与姨妈路口的对话,仿佛一颗珍珠失而复得。

老妈很忙,老姐也很忙,老妈说,你就陪姨妈聊天吧。我一想,这样的安排还真合适。

我们坐在老妈暂住的房子里。有时到新房子,帮忙撤碗碟。我们一路聊着,几乎没有冷场的时候。

“你每天几点起床?”

“5点左右。擦擦洗洗,也不知道忙什么,到吃早饭都快8点了。”

可是,我忘了问她,她每天都什么时候睡的。她说她没有手机。每次电话一响,匆匆跑过去,电话又不响了,有时索性就错过几个电话。

她喜欢看新闻,对那些电视剧之类的并不热衷,我说那纯粹是浪费时间,要是投入看进去了,就一直想看,若是不看,也无所谓。姨妈一听笑了,她说是的,是这样。她平时会偶尔念念经,很认真的那种,说到这个她就开始滔滔不绝。还提起我的外婆,陈年往事,她不厌其烦地咀嚼,可在我听来,很有一番味道,好像时光倒转。

我们也说起教育。多数时候都是她在说,我在听。我拎起一个线头,她马上开始编织毛衣。她是喜欢倾诉的人,而我刚好是喜欢倾听的。我们的配合很是默契。

姨妈心心念念的她的儿子,我的表哥,跟她的个性迥然不同,这么多年来,她们间的“磨合”总持续不断,隐隐约约。而现在,她早已经看淡了很多。而她那一双女儿,从小便是我们交口称赞的姐妹,尤其是小表姐,她如花似玉的容颜,以及那温婉的性情,真正大家闺秀典范。说起两个女儿,姨妈的神情舒展而充满光彩。

“香蕉吃一根?”我的盛情,姨妈轻轻一挡:“啊,我不吃什么水果的。”那时老妈正好过来,便聊起素日里各自的零食习惯,老妈笑着:“我倒很喜欢吃水果,像橙子啥的,她们每次来总带来。”我第二次力邀姨妈吃香蕉,是直接掰下一根递过去的:“不爱吃,吃一根也没事。”见推不过,姨妈接了,与老妈一同坐在床沿上,举起香蕉,有一搭没一搭地聚焦。我的“计谋”又得逞了。

邻居过来的时候,我们之间的对话显然丰富了许多。没想到,我们的共同语言因为邻居的一个习惯,而徒然增加。在某些价值观上,我们是趋同的。

她说她也会经常一个人去外面走走,去宁波购物。想想,一个老人,真的太需要融入人群当中,哪怕是陌生人。在一个人的世界里,她只有用爱好与忙碌填写那一大段时光,才妥贴和安心。

她是吃完晚饭才让姐夫送走的。若有时间,多听她讲话,似乎时光转了个弯,调头走向那几十年前,毫无突兀感。

那几个小时,如浓烈的酒,一启开,醇香四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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