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叔远这个在乡下还算富有家庭的青年,有一点让他十分不解,往日似乎比他聪明许多的沈从文,这次竟像是生活在梦里,眼看生活快无着落了,还在那里异常天真地坚持什么:要通过自学,先作一个“自由人”、一个“独立人”,“才能作第二步打算”。
多年以后,沈从文还深有感触地向人说起这段艰辛而充满乐趣的往事:“我很快懂了不少我想学习的东西”,“我可以说是在社会大学文物历史系预备班毕了业”。
看门的老头偶尔想起他来,也会送来几个烧饼或馒头,有时会问一声:“小老弟,穿得这么单薄,不冷?”
“乡下人嘛,冬天穿单衣,时常这样。”沈从文挺了挺胸膛说。
“你怎么不找些事做呢?”
“我并不是为吃饭和做事来北京的!”
那为什么?难道是为了来喝西北风晒太阳!只是单凭这两样,人是不可以活下去呀!老人心里虽这么想,却没有说出来。
五十七年后(1980年),美国一位叫金介甫的学者来北京访问沈从文时,曾这样问他:“您为什么1922年(应该是1923年8月)来北京?”
“我想独立。”沈从文微笑着回答。
现实与理想总是相差太远,特别是对于漂泊在外的游子,在当地人看来,他们似乎都有些心比天高命比纸薄,他们所作出的一些决定,有时会非常地荒诞。
沈从文实际上已不止一次地考虑过自己要做些什么。从眼前的生活需要来考虑,他认为还是有些可以去做又可以使他得以苟活的事情,譬如摆个地摊或者去车站帮人拎东西等去赚钱的事。可他就是不想去做这些事,而且想起要做这些事就十分害怕。
天啊!我怎么能这么活下去呢?
白日里在图书馆中,他仿佛寻觅到了生命中的一桌盛宴,书本成了他的美味佳肴,精神上的滋养,常常会大大地减轻甚至使他暂时地忘却窘迫之况。他神游书中,与许许多多的人物对话交流,体味他们的艰辛与欢乐,感到自己是这么的充实这么的强大。可是,当他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那七八平方米的黑屋子时,一切都变了样。饥饿像魔鬼似的缠着他,生存的焦灼使他感到思想的空虚和生命的脆弱。
有一天早上醒来,在精神最饱满,头脑最清醒的时候,他终于为自己将要做什么来谋生下了个决定。
“写作!这辈子我就写作!”他大声地喊出来,甚至流出了兴奋的泪水。
从沈从文当时的情况看,这似乎荒诞得离谱,但如果细细地想一想,还是有可能的:一是他已经有了丰富的生活,二是他一直对生活充满感情并颇有悟性,三是他喜欢写作。
人们选择职业,大多是为了生活,但若能把兴趣放进去考虑,甚至作为最重要的因素,往往更能获得人生事业的成功。因为任何可以称之为“事业”的东西,要走到成功里去,就必定要有相当的坚持,而兴趣无疑是坚持的最好动力。
我们谁都不可能十分准确地知道沈从文当时为什么要选择写作为他的工作和事业,但有一点却可以想得到:从古到今,在中国的知识分子面前,其实不就只有这么两条路——要么做官,要么著书立说。
这是好长的一段,节选自《沈从文和他身边的人们》。
沈从文坐在图书馆里,他仿佛寻觅到了生命中的一桌盛宴,神游在书中,与许许多多的人物对话交流,体味他们的艰辛与欢乐,感到自己是这么的充实这么的强大。可到了傍晚,图书馆关门了,他不得不回到自己简陋的住处,生存的焦灼又使他感到思想的空虚和生命的脆弱。
可以喜欢书中的世界,可以迷恋那个世界,可以在其中感到快乐,甚至,感到自己都强大起来。可走出来会发现,那个世界是别人的。你可能比旁人更贴近那个世界,更理解那个世界,更懂得那个世界,更欣赏那个世界,可终归,你也不过是站在门外的一名看客。与身边其他的芸芸众生,又有什么不同呢?
沈从文不屑于去做摆地摊或帮人拎东西等这样的体力活,因为他不认同那样的生命价值,他知道自己的生命应该会发出更璀璨的光彩,他向往那个世界,向往那样的生命价值。
于是,他开始整理自己丰富的生活阅历,开始思考自己对生活的感情和领悟,然后,他拿起了笔。
他拿起笔,是走近那扇门的开始,去靠近那些他仰慕的人,才能最终成为那些人其中的一员。
所以,不要耽溺于羡慕和仰慕,重要有所行动,做点儿什么,你才能有发出华彩的可能。
做点儿什么吧。
毕竟,“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