叙述事件时,我常常因为记忆的滤过和消褪而感到力不从心,但那些重要的细节往往会烙印在脑海,正如发生在高考前某一夜的点滴。 ——题记
2020年是不平常的一年,对于世界无需多言,对于我,这一年又将面临人生大考。
高三自4.27返校不到两个月,毕业照拍摄完毕,打印贴上宣传栏。我们的同学“大哥”用大头针把照片中的年级主任刺出了个洞(仅陈述事实,切勿模仿),不知出于恶作剧还是其他动机,被严厉批评教育了一番。
这一天是周五,我们哥几个假借安慰劝诫大哥之名,课后相聚在果格广场。这片区域那时在造地铁,花聪兄弟又住在那儿,所以我们调侃他家“一片废墟”。
大葱、楠哥和我一行前往目的地,下了轻轨,我看着这片土地,竟觉得虽简陋却别有一种美感,便拍了照。走在弯曲似迷宫的路上,很快我们到了,在麦当劳等候。我性格内向,掏出手机,玩起当年流行的《荒野乱斗》。随后大哥、花聪和泽昊也抵达,我们到齐了。
天色渐黑,我们上了三楼,吃寿喜烧——他们五人常吃,但我还是头一回。六个人刚好两排座位,因为三个人和另外三人分别面对面,所以我们也称“对线”——这里借游戏术语,指的是两两比拼饭量。我不知道这一潜规则,正要入座就被大葱开玩笑地提醒不要和大哥坐对面。
大哥的食量从一起入高中以来就有目共睹了,这次也不负众望:只见他点了一盘又一盘肉,甚至于饥渴地吞食本应沾菜的蛋液,拿起生菜咔嚓嚼碎,就差吞生肉了。相比之下,我就显得拘谨多了,但头一次吃也免不了出错,比如把蔬菜放到寿喜烧汤底的锅中,捞出来齁咸,也被大家善意地提醒了。
本来我们因为大哥挨批评,劝诫他并背后议论几句我们的老师——学生时代谁不多少暗地里和老师作对?但大哥就是大哥,心态好,又或是美食可口,三下两下他就不把此事放心头了。本以为他们又要开始我不那么感兴趣的游戏话题,再加上我本身慢热,或许融不进话题只能帮忙去吧台加饮料。泽昊突然开始议论起我们班的其他同学了。
泽昊是我们班“名义”班长——人缘好选票高,但成绩不理想,不被班主任认可,故无实权。他开始吐槽我们班级的那位you know who(犹言他像伏地魔一样不敢直呼其名),他怎么怎么脾气暴躁,怎么怎么让人看了不顺眼。虽然背后议论的言行并非君子应有的,但大家确实心有同感,而理智的花聪直呼“这种人,不至于,不至于(议论他)”。
渐渐地,我们的话题换到一个又一个同学,也不再是单纯的情感宣泄。比如对于我们班的顶尖学霸,有人无法理解他为什么不去上中要在这儿“炸鱼”,有人挑刺他住宿不洗澡(或许出于嫉妒),但更有人选择为其辩护。观点的碰撞让我们更全面地了解班中那些“古怪”的同学。
“我又可以(‘对线’)了!”不知我是一个“后期英雄”,还是随着聚餐进行我的身心放开了,我觉得肚子还能填些东西。和我“对线”的花聪笑着喊:“来!”于是两人埋头摆动着筷子。
或许是要临近毕业了,我们开始评论探讨起班上的许多同学,无论古古怪怪的还是平平无奇的,间或夹杂着一些其他话题。泽昊手舞足蹈、眉飞色舞,大哥嗓音洪亮、时而表演,花聪幽默但也不失理性思考,大葱俨然辩论的姿态并伴有手势,楠哥默默地歪着头聆听。
同时肉也一盘一盘上,泽昊发挥起“名义”班长的指令,指挥大家:“我们要把这家寿喜烧店吃垮!”
套用班主任的话,没走出商场扶梯,就能听到这家寿喜烧店里我们的声音。虽然确实喧闹地有失体统,但这一刻我为我有这样一群充满活力的伙伴而自豪!
2020年2月疫情封控期间,我加入了名为《快乐学习群(Gay Study Group)》的微信群,实则是我们班几个要好的男生建的小群,这里包含了这一夜和我聚餐的另五人。刚入群时,有人还说:“加了zxy(即我)还得了!”某种意义上,我是乖学生,他们调皮捣蛋,但我并没有遭他们排斥。
起初我也是因封控寂寞,想与人沟通才试图加群。刚开始,群里似乎只是聊游戏、传抄作业——这也和我一贯对调皮捣蛋学生的认知相吻合;但渐渐地,我发现他们也会谈论社会热点,甚至对老师的时评资料批判性思考,他们之间互助互爱的精神也令我赞叹。这不仅让我思考:什么是好学生?什么是坏学生?评判标准除了高考分数,还应有什么?
寿喜烧吃完,我们又回到楼下麦当劳,此时天已漆黑。泽昊请大家喝饮料,我们正好坐在一张配有六个高脚椅的长桌边上。
这一段记忆有些模糊,大抵是——起初我们各聊各的,泽昊问我想报考什么专业,我说医学。他说,医学好啊,还说自己疫情期间读过整本《鼠疫》,我暗暗佩服。我随口说以后学医之后可能想弃医从文(现在听起来像童言无忌),他说这很难的。……他母亲是医生,高考后我也确实读了医,他说可以帮助我升学就业,这些是后话。
接着我们又聊起剩余的同学(包括女生)了,此时我们已是带着相对客观平和的态度了。具体内容已经遗忘,但记得店内黑墙黄灯营造出一种温馨闲适的氛围。这时,从每个人的目光和神情中能透露出一种温润的流动的暖意,个体感觉不知道是否为催产素分泌——可以说活了这么大也就有两三次类似感受。泽昊、大哥、花聪、大葱、楠哥、我,六个性格各异的人仿佛被同化了,我们融为一体了。
班里35人,撇开我们6人,29人或详或略都涉及到了。我开玩笑说:“我们可以写心理学论文了。”大家都会心一笑。泽昊更起劲:“我们要把这篇论文发给国外名校!”
说完我去上厕所,大葱也去。他很少表扬人,没想到他背地里说:“泽昊这个人好啊!”着实让我惊讶。
我们一直聊到晚上八点半甚至更晚。出了果格广场大门,我觉得头晕乎乎的,像是喝醉了,但实则我并没有饮酒,让我醉的是那份情谊。前方没有路灯,黑蒙蒙一片,但看到一列明亮的轻轨驶向家的方向,那景象真美啊!
高考后,大哥、大葱、楠哥去往了松江大学城,我在杨浦大学城上学,泽昊奔赴昆山,花聪离我们最远,在天津求学。我们曾一度再次前往果格广场,但再也无法重温那一夜的感受。
然后,我们散了。
近日,我坐轻轨到果格广场所在站下车,发现地铁已经修好,地铁站遮蔽了视线,乍一看以为果格广场没有了。但搜索相关店铺,依然显示某某连锁店果格广场店仍在营业。
正如那个2020年、那个高考前某夜、那个青涩的少年时期、那份情谊,会被新时期新事物所遮掩,但它们被一颗柔软的心珍藏着。或许事件本身会被分解,但那些碎片化的细节如“对线”、麦当劳的氛围、那一夜的“醉意”,几年甚至十几年都不会磨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