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斋
九斋取自酒斋的谐音，说白了也就是个吃茶喝酒的地方。九斋的老板娘不知道姓什么，她只称自己小九，客人们自然而然的就称她九老板。九斋的客人大多是熟客，就算是不熟在这吃上几次茶也能让九老板记住。九老板为人稳重也有善心，经常给九斋对面街上的一个双腿残废的乞丐送点东西。
九老板应该是有一段很不堪回首的过去。说书人这么讲道，一个女人家，能在这江南小镇独自打拼出来这样的家业，该是要有多辛劳。
说不准是有贵人相助呢！底下有人小声嘀咕了一句。
说书人听见了，但也只是笑了笑没说什么。
“九姑娘年少时也曾是一大户人家的小姐，却没有那般的温柔娴淑，经常和邻里街坊同龄的孩子出去翻墙抓鸟。腊月里的天还能和小伙子出去抓鱼…”
……
九老板是捡回来的孩子。养父母家没有子嗣，父亲便从一家农户手里买下了一个男孩，顺带着她这个女孩。
九老板说：可是啊，我之前就是被这家 农户给捡回去的，想不到这么遭人嫌弃，一连被人扔了两次。
所以她的脾气多少有点不好，这一点都不奇怪。
九老板是在农户的家里时就喜欢上了那个小男孩。那个时候他让她叫哥哥，九老板偏不听，成天追在他身后叫着他的名字。
他说：九儿，你叫我一声哥哥，我去给你把树上最高的那朵花摘下来。
九老板说：不行，万一你骗我怎么办。
他说：是真的，你要信我。
九老板纠结了半天，最后还是眼巴巴看着他轻巧的爬上了树把那朵开的最艳的花摘了下来戴到了她的头上。九老板低着头，最后羞答答的念了句：哥哥…
他笑出声：所以说啊，九儿你要信我。
九老板没说话，但是她记住了他的话。
你要信我。
好，我信你。
……
生活在稍微富裕点的人家里，他的任务和旁人一样，考取功名，衣锦还乡。而九老板只需要好好的学做女红和精通琴棋书画就好。那年他背着行囊踏上远去的船，准备去实现经历十年寒窗苦读的愿望。临走前她给他绣了一只香囊，没什么特别的装饰，花纹也很平淡无奇，只不过这是九老板她第一次自己完成的香囊，虽说简单点，但是心意到了不就好了？反正他说过过不了多久就会回来…
嗯，我信你，所以我会等着的。
他这一去就是三个春秋，期间也曾寄信回来过告诉家人们安心，可是字里行间却只字不提他那边的事情。
九老板有点担心：他这个人，又不会做饭又不会裁衣，这京城如何呆的下去。
就在她等不及打算前去京城找他的时候，他的又一封信来了。
他在信里说，一切安好，现拜入师门苦学，归期不定，勿念。
好，九老板在心里说，没关系，我等着。
于是一晃又是三年，这三年来，媒人踏破了她的门槛却都没有说动她，养母却在冬天的一个寒夜里去世了，养父劳累了半辈子，落得一身毛病，整个家几乎都担在了她的身上。
九老板告诉自己，没关系，她还有他。
可是等来等去，等回来一个他要成亲的消息。
九老板听到这个消息时还在晾晒衣物，整个烈日当头，却给她冷不丁的泼了盆凉水，让她从上到下从里到外凉透。
九老板后来回忆这事的时候笑了笑：当初要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该多好，我继续在家里等着他，后来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可是，上天偏是要给你些意外才肯罢休。
他娶得那位小姐是一位大官的千金，千金在街上被人偷了镯子，正巧他路过，也就顺手仗义了一回。他本不在意什么，那千金却看中了他，以他的前途为交换条件硬是求着爹爹纳他为婿。
他对千金说，我家里还有未婚妻等我回去娶她。
千金说，既然是未婚妻也就没有成亲，等你回乡时纳她为妾不是个两全其美的结果吗？
他一个求学书生独自在京城没有钱权势，能混迹至今已经很不容易了。他思来想去，最终同意了千金的话。
可他不知道的事，替他送信的是千金的人，千金偷着命令送信人把他的未婚妻处理掉。
他更想不到的事，九老板会在自己的新婚之夜出现在宴席上，带着把明晃晃的刀子砍伤了数人也包含千金，最后到他面前，带着泪又倔强地笑，却始终说不出一句话。
从小到大他从未见过她哭，哪像这般，如今见九老板眼睛哭的红肿他心里针扎一般疼。
别哭，他说，九儿，咱回家去，我不成亲了。
九老板摇头：没有家了，爹娘已经去世了。
混乱的场面惊动了其他人，有人报了官来抓九老板，他见着门外一群人往里冲，下意识的把她护在身后。
九老板说：让他们抓我去吧，我只是…
话未说完，他就抓住她的手，深呼吸了一口气道：“九儿，你信我，我会把你救出来的。”
九老板愣了一愣，始终狠不下心来拒绝他，犹豫片刻，轻声叹口气：“嗯。”
罪名很简单，她将被直接投放到狱中等待刑罚。他在堂外看着九老板单薄的身躯跪在青砖地上，心里一阵一阵的揪疼。
不知道有谁捅出了九老板是他未婚妻的消息。于是千金家里甚至要把他一起告上官。
千金对他说，这点伤没关系，你要是去亲口告诉她你不爱她爱的是我，让她死了这条心，我就宽宏大量放你和她一马。
他说，好，我去跟她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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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老板
比起江南小镇，京城真的比它大上太多了。
也不知道，这些年他如何过得下来。想来，这般繁华之地，他要成亲也是理所应当的事。
可就是，放不下，舍不得。
前些日子养父对我说了，世上那么多好男人，怎么就非得认准一个撞死，况且，他也不知道我为他所做的事。
我笑了笑，并非是没有听进去，这些年我也差不多等厌了，索性就去他婚宴上祝贺一番，从此别过，开一家酒馆，每天做点生意，也能养活我和这个家。
那夜的火烧的真大啊，房子被烧毁了，浓烟包围着整个家，丫鬟仆人死的死逃的逃，养父一个人被困在屋子里呼救，我不顾一切的冲进去找人，然而到头来养父仍旧没了气息。
恨么？……恨吧
可是终究是要去见他一面，问个清楚。
……到了。
婚宴之地满目张灯结彩，金黄朱红两种颜色充盈视线，人声鼎沸，火树银花。让我想起了那夜的大火。
直到回过神来才发觉他站在我面前，叫我的名字。
这个人，怎么可以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明明我只有他了。
眼泪悄无声息的流下，晕开了眼前的世界。官兵来抓我的时候我并未反抗，而且就算反抗不也无用。
他说会把我救出来。
好，我信你。
牢狱里的日子并不好过，我靠在冰冷的墙上看着着牢狱里的狱卒来来回回走动，真是恨不得把地给走出条沟
又是让我等着啊。我折了根秸草咬在嘴里，哪次不是这样让我等着，可那天他的样子，心里还是想着我的吧？
我笑了笑，听见牢门打开的声音。
来了。
依旧是一身的红色喜袍，腰上缀着个翡翠流苏还有个香囊，一身干干净净的样子跟这个牢狱一点都不相称。
我努力笑着：“你这是…来带我出去的吗？”
他居高临下看了我一眼，没出声。过了好久，才说：“我成亲了，你就不要来捣乱了。”
我一愣，他却蹲下和我面对面，做了个口型：信我。
眼睛酸涩起来，我咬了咬唇垂眸不去看他，然后轻轻点了点头。
这是最后一次，我信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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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后来九老板为何逃了呢？”
“这…”说书人还未开口，九老板就过来给各位添了茶水，听见这一句话笑了笑：“因为当时再不逃，我就要被处置了。我信他，我才等了他那么久，家人才会被杀，才会入狱受尽折磨，若我不逃，那么我早就被发配到不知天南地北去了。”
“那他后来怎么样了？”
九老板动作顿了一顿：“不知道，该是在那千金府里快活吧。”
九老板不以为意，添好了茶水就带了饭菜去给对面的乞丐。说书人望了她一眼，摇摇头。
“行了各位，该是讲下一个故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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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
等我收到消息赶到牢狱时，九儿已经没了踪影。
我没有把千金和老爷的愤怒当回事，反而担心起来逃走的九儿。若是今夜她还在这，那么我就可以换人进来天衣无缝把她给带出去，就算不成功，明天在押送犯人的路上也会有另外的人来拦截，趁一团乱的时候把她带出来。
可是现在这般又当如何。
我得去找她。
可我还未迈出一步，腿上就一阵剧痛，我支撑不住直接摔倒在地。
抬头我就看见老爷愤怒到扭曲的脸：她跑了，肯定是你做的好事！给我往死里打！
我一愣，竟是这样不分青红皂白……不过我也早该知道了，在京城的这些人，哪个不是视己重于他人的，心思单纯的人大概在这京城混不了多久吧。
疼，浑身都疼，腿更是不敢动弹。我抬头望向其他旁观的人，没有一个敢出声劝阻的，就连千金也冷冷看着。
哈，真是。
……
拖着废腿出来的时候千金就在后边，等我撑不住打算歇歇时她才上前扔给我一个香囊。
她说：“我花了好大劲才把你带出来，我不管你，你以后就自生自灭吧。”
我笑：“谢了。”
……
这么久了，九儿也出落得漂亮了许多。而我，腿残了别说，脸上还添了些许伤疤，蓬头垢面，九儿认不出我也是理所应当。
街角这个位置并不是很好，但是九儿会给我送饭，所以还是不打算换地方了。
之前一直在犹豫要不要告诉九儿我的事情，现在看来还是算了，毕竟没有我她过得很好。
可是这冬天真的是难熬啊，雪下得这么大，裹着的这层棉衣都被风给打透了。
冷，想喝一口九儿那里卖的酒，可是身上没有钱，这一段路又太过漫长。
罢，熬着吧。
…………
“九老板，街对面那乞丐走了。”
九老板低头算账：“哦，去哪了。”
“他……不回来了。”
九老板一顿，来人瞧着她脸色，又悄悄送上来一个玩意儿：“他说，要我把这个给您。”
那是一个，花纹简单的香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