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是家里的顶梁柱,年轻时候的他用双手垒起了三层楼房、用肩膀扛起了生活的重担、用腰板撑住了整个家。时间在他身上的足迹是冬天刚刚蓄白的肤色夏天又变成黝黑,是光滑的额头渐渐有了道道沟壑,是1.5视力的他也要带着笨笨的老花镜看电视,是曾经为全家拼劲全力而留下的满身病痛。与我而言,爸爸对我和妈妈的爱是不分刮风下雪、夏日骄阳天气每一个毫无怨言的早出晚归,是每一块被他举起红砖,是每一袋被他卸下的谷袋,更是略略大男子主义的他每一次为我们留下的眼泪。
小时候家里条件不好,住的一直是土砖平房,从小我就跟爸爸说,以后我们家要盖楼房,要有那种曲曲折折的楼梯。小学五年级那一年,我的愿望实现了,爸爸亲手画图纸挑材料,亲手用一块块红砖垒成了我要的三层楼房,亲手安装了三节旋转式楼梯。房子盖到第二层后,有一天晚饭前爸爸砌砖时不小心被瓦刀伤到了手,我跑到楼上,看到他捂着嘴坐在墙角边痛哭,手上的伤口还流着血。我想我知道他为什么会哭。在盖楼之前就听爸妈合计当时手里一共只有七千多块钱的积蓄,东拼西凑也没有太大帮助。为了省钱爸爸雇不起人帮忙,这项工程的主力只有负责砌砖的爸爸和负责和泥的妈妈,伤到手那一刻的痛哭不是为手指的伤疼,更是重压之下的无助和释放。我没有对任何人说起爸爸哭了,第二天他用布条裹起了伤口,像之前的每一天一样笑呵呵地继续盖房。最后房子盖好上梁的那一天,爸爸宴请了所有亲朋好友,在鞭炮声喧闹声里里宣布正式完工,我喜欢那一刻他脸上骄傲的笑容,我为他自豪。
我没见过爷爷,奶奶也在我两岁那年去世了。爸妈两个人又要顾整个家庭的生计,又要照顾无人可以托付的我。也许恰恰是因为这样,我不用成为留守儿童。高中住校每月回家一次,但爸妈每月中旬都会来校看我一次,每次都带着自家种的各种水果和他们亲手做的家常小菜,让我和同学们一起分享。几乎全班同学都认识我爸,每次他一出现在教室外面,总会有人大声告诉我我爸又来看我了。整个高中时期,那些父母一年回家一次的同学很多次跟我说无比羡慕我。高二下学期开学前的春节,为了提高收入,爸妈决定南下务工,托熟人买好了车票,行李也收拾妥当,对我千叮咛万嘱咐每月放假回家记得去外公家吃饭。但临行前的两三天,每次一上饭桌,爸爸的眼泪就止不住地流,对我的牵挂和担心是一口口无言咽下去的酒,又化作了一滴滴无言流出来的泪。我明白爸爸心里的矛盾与不舍,一再强调自己可以照顾自己,但是在临出发前,爸爸还是决定放弃外出,选择了用更多的劳动换一直陪着我成长。
从小我的学习状况爸妈都很放心,学习上的事情他们从不过问。高考结束后,在没与他们商量的情况下我填报了省外的学校。开学前几天,我和爸爸因为一件小事大吵了一架,好几天都没有说话,但是他还是坚持送我去学校。到了长沙后,因为赌气我几乎没怎么和他说话,自己办好所有入学手续后在学长学姐的帮助下来到了宿舍,他一直默默地跟着我。到了宿舍后,我自己爬上床铺收拾,他默默下楼替我买好了所有的生活用品,一样不差。我催他回住的地方去,他看了看我,突然红了眼眶,在宿舍里反复交代一个人在外要小心点,不要上当受骗,缺钱就给家里打电话,不要委屈了自己。送他去公交车站的路上,我走在他后面,看见他不停抬手擦着眼泪,本来赌气的我一下子不知所措,只能强忍着眼泪送他上车,看他离我越来越远。回到宿舍后给我妈打电话,哭着说我爸走之前哭了,我妈说其实我爸比她更舍不得我离家。
2014年9月,我从长沙来到武汉读研,离家近了一点,爸爸很高兴。在爸妈两个人的努力下,家里条件逐步改善,慢慢有点积蓄了,爸爸开始在为我以后的嫁妆做准备了,一切仿佛越来越好。然而春节放假前,二爹打电话告诉我我爸因为心脏问题住院了,需要立即手术,可是我爸坚决不同意,亲戚轮番劝了多次都无济于事,僵持了一段时间后他们决定告诉我让我说服我爸。我立即向导师请假去了医院。在医院里病房我看到了因为呼吸不顺身体略微浮肿的他,看到我的时候他说笑着你怎么回来了,我没事的。跟医生了解了一下情况后,我开始劝爸爸同意手术。但是他依旧不同意,但不告诉我为什么,只是坐在病床上不停流泪。后来我妈告诉我,我爸不愿意上手术台是因为他担心巨额的手术费会把家里的积蓄都花光,甚至还会让家里欠一笔账,即使手术成功他也还需要终身吃药并且失去劳动力,不能为家里还账出一点力,万一手术失败人财两空,只会给我和我妈留下生活的重担,他不愿意拖累我们。看着蜷坐在床上的他,心里心疼得不得了,一辈子为了这个家吃尽了苦头,得这个病的根源也是年轻时过度劳累,现在却想着为了不拖累我们而纠结流泪、要放弃自己的生存机会。后来我不停地跟他说,只有他在,我们这个家才是完整的,日子再苦一家人在一起才是最幸福的,他这个家里的脊梁还要看着我参加工作、成家、有小孩儿……万幸的是最终他同意手术了。现在家里的日子虽然不宽裕,但是只要想到有爸妈在,我的心里便是幸福的。
有人会说我有个爱流泪的爸爸,但我知道,我爸爸比任何人都坚强,比任何人都有担当,他所流过的泪折射出的是我虽不富裕但充满爱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