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谈及三毛,我的心里总是有些复杂。
我爱她的文字,高中时代那些辗转反侧的夜里我就会翻开她的书来,好像失眠患者定时服用药物一样。三毛的文字有着独特的乐观,却不同于一般的心灵鸡汤,她留有真实个性,并且毫不犹豫地展示给你看。
她小气,连自己画的石头也不愿意送给朋友(《石头记》);她大方,离开岛屿上的家之前几乎是把家具全捐赠了周围的人(《吉屋出售》);她警觉,把落难的人当做骗子保持距离(《夜色温柔》);她亲切,天呐,这还需要举证吗?所有爱着她的人都不会否认,三毛是怀着耐心爱心对待一切的。
可是,三毛自杀了。
这是多么讽刺,一个自诩热爱生命的人,一个总是劝说自杀者“你有死的勇气,为什么没有活的勇气”的三毛,竟然抛弃了自己的生命。
不,我不想要这个结局,即便是荷西死去,她的生命也该有存在的意义才对。
从那以后,失眠的夜晚我不再翻看她的书,那些文字失去了抚慰情绪的能力。我还是爱她,可是越来越不解,三毛成了我心里不愿提起的迷。
直到今年五月的时候,我经人推荐,买了一本关于她的传记,《三毛1943-1991》,她的形象才慢慢重现于我眼前,我得以怀着冷静的眼光,去重新看待这个世俗神话。
关于传记内容,我不再一一赘述。我只说这是一本写得相当用心的传记,如果你是三毛的忠实读者,那么这本书,绝对会勾起你对三毛文章的回忆。这真是奇妙的阅读体验,传记竟然和往日记忆相撞。
当然,我最关心的还是三毛的离世,而原因还是离不开荷西。
三毛是个为爱痴狂的人,这点我们可以从她的多次爱情经历中看出,在爱情里三毛做出即使在今天也令人惊讶的举动。后来她遇到了荷西,这个同样为爱痴狂的大男孩。
而荷西离世前不久,他们成功逃离撒哈拉沙漠,荷西找好工作,并且和三毛的父母见面。可以说荷西是在三毛最幸福的时候离去的,这种情感上的反差给三毛带来的是巨大的心理创伤,即使是她之后痛定思痛后的作品里,我们依然能感到三毛对往事深深的眷恋与不舍。
这样一个为情执迷不悟的女子,要如何从情爱里潇洒地跳脱。
而在回到台湾以后,三毛彻底沦为一个布道者的形象,“她的文章中只能出现一些‘回忆’,‘答读者来信’,甚至‘收藏物介绍’之类的内容”。
她在唱片作品《回声》前言里写下:
在深夜里,她醒来,那种声音还是如同潮汐一般在她身畔起伏。而她要的不是这些,她要的是黎明,一种没有任何声音的黎明。即使她如此渴望着,回声还是不肯退去。
其实,离开了撒哈拉沙漠和荷西的三毛,就已经死了。生命后期的她,只是作为三毛的肉体存在,以理想偶像的形象去迎接众多粉丝的喜爱。
我放下对三毛的质疑,想起电影《阮玲玉》里的台词来,“人都是脆弱的”,但我们想要看见一个坚强完美的理想形象。于是我们爱看数不胜数内核却大同小异的鸡汤文,看那些作者用语言包装自我,而无法接受他们作为人无法剔除的部分。你爱上的只是镜子里的映像罢了。
就以三毛的父亲,陈嗣庆的话收尾吧。
“我女儿常说,生活不在于长短,而在于是否痛快地活过。我想这个说法也就是:确实掌握人生的意义而生活。在这一点上,我虽然心痛她的燃烧,可是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