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车员的叫卖声杂糅着破烂餐车的嘎吱作响形成了一段交响乐。乘客的谈话声像是一根根指挥棒,列车员的声带随着它们一张一弛。我此时没有过多地欣赏他们的表演,我将目光紧紧地定格在星月四人的背影上。看着他们四位远去的样子,我想起了过去的日子。
四年前第一次踏进学校,面对一切陌生的我显得格外不自在。我与几位同样来自湖南的朋友在操场闲逛,借着“人多我就不尴尬”的谈笑风生来掩饰内心的胆怯。也就是那时,恰好有几位满带笑意的女同学邀请我们一同聚餐,我的心理压力开始在她们热情的冲刷下逐渐消散。哦,原来大学是这样。
我盯着车厢连接处发呆了许久,随着困意涌上心头,我便轻轻地闭上了眼睛。
“云声,到站了!”王波用力地摇晃着我的肩膀。
我似乎还没从满是杂草与黄沙的梦里醒过来,微眯着眼,向王波问到:“他们俩呢?”
“你先准备下车,有件事需要商量一下。”王波收起了他平日里欠揍的嘴脸,起身拿行李。
列车里的热气把我的头弄得昏沉,眼角也异常干涩。我摇了摇手中的水瓶,将剩下的半瓶水一股脑地喝了下去。
窗外不再是农田与山丘,迎之而来的是各种钢筋水泥的杰作,对了,还有玻璃。接着是人,他们像一群黑鸦堵在站台上,有背着包的,有提着行李箱的,有拎着帆布袋的......忽然,一件白色吊带映入了我的眼帘。原来她是星月,就站在列车的窗外。随即则是阿霖和李昊,还有那位嘴角有痣的女孩。
我有些纳闷。明明窗外的人一个比一个臃肿,可为什么星月仍旧将自己打扮得如此清凉?难道是大家都疯了,想用棉服去掩饰自己身材的缺陷,而忘记了室外的温度应该与短袖更为搭配才是?我想是的,应该是大家疯了才对。
我摇晃着身子下了车,走到了阿霖身旁。
“王波和你说了星月她们俩要和我们住一个酒店的事了么?”李昊先开的口。
我打量着阿霖,试图从他身上发现一些不对劲。阿霖显得十分平常,我于是否认了第一猜想。随即我又瞥了一眼星月,她还是那般,带着笑意。我着实非常犹豫,因为一旦被鑫玲知晓,我免不了一场惊天动地的争吵。
鑫玲十分不乐意我与其他女生有交流,哪怕是我幼时的异性好友,她也会时常有意见。在学校里也是因为和鑫玲的恋情,割断了与“带我走出尴尬”的好友们之间的联系。
星月似乎看出了我的犹豫不决,她微微蜷缩着身子,发着抖说到:“我们不会太打扰你们的,我明天一早就去张家界看望爷爷奶奶,娇娇明天找朋友玩。”
我看着星月颤抖的身躯,我想逃离这个地方,我宁愿她今天没有出现过。阿霖、李昊、王波一言不发,直勾勾地看着我。我甚至感觉月台上的所有人都看着我,看着我与一个衣着单薄的弱女子对峙。她是颤抖着的,我是挺直身躯着的。
“我请你们吃饭!”星月喊了出来,“我请你们吃饭,就让我们跟着你们玩一晚上吧!”她的声音受寒风的影响有了些沙哑感。
“走吧走吧。”我还是松了口,向出站的方向迈去。
“走走走,我请你们吃饭!”耳后传来的又是星月的声音。
星月在我的背后有说有笑,丝毫不介意冬天的寒冷与路人异样的目光。我没有转过头去,我甚至开始厌恶她的声音。那一阵阵尖叫声就像一根根针刺进我的耳道,用力地钻着我的鼓膜,造成的痛感由神经传进我的脑部,最后反馈在我的嘴角,我的指尖。
我想念鑫玲,我坚信现在的她也一定在想我。
“云声,我给你说说情况。”李昊快步冲到了我的身边,手中还拎着一个白色皮包。
我回头望了一眼星月,发现她披着一件白色的毛衣。
“行吧,那就晚上一块儿打个麻将吧。”我放松了下来。
唉,着实是个可怜的女孩。
我为自己的恶意揣测感到羞耻,也为自己对于陌生人的偏见从而产生的厌恶感到无地自容。我终究还是丢掉了内心的善,不仅如此,反而对于他人所表达出来的善“过敏”。
我这是怎么了?
我没有脸抬起头走路,我也没有勇气以主动向星月搭话的方式表达我的歉意。
“你们等一下!”星月的声音把我定在了原地。
接着一双白色的袜子闯进了我的视觉神经。我猛的一抬头,面前是穿着吊带的星月。我向四处不停张望,只祈求在我们六个人的手里能发现一双白色棉靴与一件白色毛衣。可是我没有找见。
“看什么呢云声哥?”
“你说什么?”
“云声哥呀!我才二十岁,应该叫你哥哥。”
“云声哥”,鑫玲是第一个这般称呼我的人。到后来,大家都很默契地叫我云声,把叫云声哥的机会留给鑫玲一人。如今,第二个人出现了。
“你就叫我云声好了。”我淡淡地说道。
“就叫你云声哥!”她没有半点理解我的意思,但我现在愿意将她的这份倔强当成她的单纯。自从我在李昊口中得知了她的故事后,我对于面前这位瘦弱的女孩已经提不起任何的恶意,更何况她现在只穿了一双袜子踏在冰冷的地板上,上身仍旧是一件白色吊带。
“我们现在就是好朋友了,我叫星月,她是娇娇。”
“你是云声哥,你是昊哥。”
“波哥。”
“你是霖霖。”
“来来来,你们一人一张我的证件照,一定要保管好,这是我们友谊的见证。”
星月手舞足蹈地说了一大堆,给我们人手递上了一张证件照,拉着娇娇向地铁站蹦去:“走,我请你们去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