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的夜是慢慢暗下来的。
傍晚时分西边的天空变得红彤彤的,太阳大而圆,整个大地好像披上一层红纱,刚掰完的玉米杆有点萧条的站在地头,一两只不知名的鸟儿从这棵树上飞到那棵树上,时不时会遇到满载而归的乡亲们,或者挎着篮子,或者拦腰掐着一大堆的芝麻杆,拖拉机则“突突突突”地一趟趟的运玉米。
我是大清早就回到家里的,因为惦记着家里的一亩薄地。
到家的时候父亲早已经去了田间,太阳也已经老高,我赶紧挎了篮子追随而去。
因为前几周的大风和夜雨,这一块地里竟然有三分之二的玉米都是匍匐在地的。老爸给了我一个诀窍就是把所有倒地的玉米扶起来摘完后再换个方向让它继续倒下去,这样就能分辨出来哪里是掰过的,哪里是没有掰过的。
才掰了不到两篮子我就对这活生了厌烦,看到地头挺立的玉米动起了心思。不用弯腰多好,老爸不让我去,我埋怨他的僵化,非得顺着一个方向弄完?于是就提着篮子一个人去了,不到一会我就知道我错了,那玉米叶子把我的胳膊割的生疼还痒得很。“说你吧,你不听,那叶子可割人。天热了,你回去吧!就这一点我一会就弄完了。”
我的确没有干活的样子,回来穿得还是连衣裙,我有点惭愧。
过去我家最多的时候是八亩地,每一个麦收和秋收时节父亲总是一个人在地里辛苦,我最多是拉着空架车晃悠,但是有一样活我干的最快,那就是剥玉米或者摘花生。
我手快那是出了名的,十来岁的时候我的速度已经和大人相同了。那时候后母所带来的哥哥妹妹都在家里,父亲忙活了一天把玉米花生拉回家里面,堆的像小山一样高,院里会专门扯上很亮的灯泡,晚饭后爸爸就开始分任务了,我们每人一篮子的任务,但是总是给我分的大荆篮,比我小一岁的那个妹妹却是小篮子。到最后我的一大篮都满了,哥哥和妹妹的才一大半。后妈就会夸我手快,是啊,手快,于是这手一快就快了好多年。
后来爷爷奶奶后母相继离世,那哥哥妹妹也离散了,家里的地就越来越少,如今也就剩余三亩薄田吧!两亩被爸爸种了核桃树,真的用来种庄稼的只有这一亩地了。不过这样挺好的,父亲日渐年迈,我工作太忙,妹妹又在外地,没有过多的农活倒叫人放心不少。
一个下午的时间拉回家的玉米也被剥完了,终于可以长长的舒一口气了,爸爸开始忙着把它们晾晒起来,晚饭后我则开始在村里散步。
今晚月是半满,月光很亮,月夜很凉。
乡村的夜分外宁静,一路都是蛐蛐的鸣唱。
小时候很怕走夜路,总觉得黑暗处有吓人的东西蛰伏着,如今这个年龄却很喜欢在这样的静夜一个人行走,听着偶尔传来的几处人家的谈笑声伴着这月色感觉很美,很静,心也跟着惬意起来。
现在的乡村夜晚不热闹了,家家户户都关着门各自躲在家里看电视玩手机,再也没有以前挑灯干活的场景,也没有成群人聚在村头大树下坐着说话的场景。
而且这乡村小路也没有路灯,只能伴着银色月光往前走,远处是黑色的山影,偶尔会有几处亮光或许是哪个村子吧。走到前村不知道惊到了谁家的狗,竟然冲我直叫,再然后一村子的狗都狂吠起来。我很是气愤,我是本地闺女哩,你才来几年?竟把我当外来人口一样恐吓?
不过我还是绕道而行了,绕到了我实不愿路过的地方。因为下午就曾经在这里遇到尴尬。
那是刚干完活我就一个人坐在村头凉快,时不时有村里人田间地头走过,我都笑着打招呼。
在我低头看手机的时候,有一妇人走过“你啥时候回来的?”听声音我心里猛地一惊,到底抬起头来笑着说“早上就来的。”想仔细分辨一二,可惜自己近视,朦胧中觉得应该是她,又或者是强烈的第六感吧!心头有种说不出的惆怅和窒息。在低头沉默中我忍不住回头了,没想到十米外的她也在回头看我,中等身材,应该有着一张清秀的脸,还有他们家特有的白皙。
“你是老大还是老二?这么多年我也分不清了。”
“我是老大,妹妹中秋节再回来。”
“哦,老大呀!”
我笑了笑,急忙回过头来,然后低头看手机,再抬头时她已经不见了。
心中万般滋味,又觉得麻木不堪,看看天还是蓝蓝的,远处的家还在。
这是世间最可悲的相遇,女儿不识得母亲脸,母亲分辨不出是哪个女儿。
这又是世间最平常的相遇,像个乡邻一样,“你何时回的?”“清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