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缓撑起眼皮,入眼便是一片灰蒙。
醒早了?
不,没有,眼皮没有那种被灌了铅般的沉重感,身体也没有像重启带锈齿轮的卡顿……
那是…在做梦?
“淅淅沥,淅淅沥……”
翻个身,卷起柔软的被子,懒懒地蹭蹭脸旁的枕头,此时此刻,舒适感席卷全身,像只猫,窝在安全的棉芯凹陷处,不想动,不想动……
难怪觉得这么安心呢,原来,是下雨了呀。
雨天总会让这个世界变得安静,无论雨大雨小。
它会掩住这个世界自带的喧嚣,让被笼其中的事物变得朦胧,坚毅的高楼大厦在雨幕里被磨去了棱角,冷漠也披上了面纱,显得梦幻而又温柔。
说来,小时候的我对雨天可是又爱又恨。
小学就读的学校跟家离得不远,步行只需耗费七八分钟左右的时间,就算我再怎么扑腾我的小短腿,撑死也不会超过十五分钟,于是,这也就注定了,不论上下学,都是我一个人的身影。
一个人看天看地看风景,看从自己身边经过的大手牵小手,然后羡慕着。而每每天下起了雨,这种羡慕就会癫狂,演变成委屈……恰恰是这种委屈,在小学三年级的时候,被定格成画面,深埋在内心的沟壑中。
那个时候刚好是六一儿童节,学校组织班级活动,五十多个萝卜头聚在一起吃零食、玩游戏,为那么一两个笑话笑掀屋顶……孩童的快乐总来得那么容易,哪怕是一场暴雨也无法将它打散,终场的时候大家手牵着手乐呵呵地说着童言童语,聚集在楼下,避着雨等待……
等待着的孩子们,在见到自己的依靠之后立马雀跃起来,蹦跳着跑开去,然后被拥入怀里。
那时还没开始近视的我清晰地看到那一双双有力的手上浮现的青筋,雨真的很大,要把怀里活泼的灵魂锢住,不用力还真是不行。
雨幕里,头顶撑着的是斜斜的伞,伞下的人或环住孩童的肩膀佝偻着腰,或单手抱着怀里的珍宝任伞遮住灵动的视线。
耳边的声音有点杂乱,小伙伴们玩玩闹闹的声音,长辈们对熊娃子无奈的呵责声,雨打落在伞上沉重的“噔噔”声,在雨里疾行逐渐远去的脚步声。
身侧的小伙伴一个个地被家长搂进怀里领走,可以转移注意力的目标从一群,慢慢削减为零……直到场地里,只剩下了自己的呼吸声。
哦!不对还有风声、雨声,和远处汽车的鸣笛声……
脚尖不在乎地点着地面自个玩儿,放松了身子靠在大柱子上,一次又一次地哼着《六月的雨》:
一场雨把我困在这里
你冷漠的表情会让我伤心
六月的雨就是无情的你
伴随着点点滴滴痛击我心里
哦~我不相信你不是故意的
却为何把我丢弃在风雨里
哦~我不忍心也不想背叛你
惟有默默等你回心转意
我没有放弃也不会离你而去
哪怕要分开我依然等你
我全心全意等你的消息
总会有一天
……
眼睛却死死盯着学校大门,每当看见有车子驶过或者有打着伞的人路过,都会难以自持地开始期待。
毋庸置疑,我的期待是不会有结果的,没有任何的意外,期待的落空只是必然。尽管如此,我还是一直在等待。
假装丝毫不在意地赏着雨,连老师们也收拾好了东西准备回家,而我,只是笑着一一回应老师们的询问,再道别……等待,坚持着无谓的等待,直到学校的大笨钟鸣起了午时12点的哀嚎。
我到底在等待什么?
放弃,似乎来得理所应当。
将书包举过头顶,俯身冲进雨幕,也就是这一刻,失落爆棚到了极点,眼眶里的生理盐水终于决堤,十岁的小女孩在雨里无声地诉说自己的委屈,留着不被人看到的泪水,却还满心想着:回家之前要去马路尽头的姐姐那儿借把伞,生病是不被允许的,因为爸爸妈妈会担心……
明明很想要,却什么都不说……
六一的快乐像是一把旺盛燃烧的火焰,被等待慢慢淋熄,只剩丝丝青烟,转眼消散。
也许就是从那一刻开始,我恋上了结实有力的拥抱,和为自己撑伞的手。
后悔,是一种技能,但这种技能与我无缘,我一直学不会。
只是…遗憾……在所难免……
只因:我在理应撒娇的年纪里,太早地学会了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