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第五次把鸡腿夹进小叔儿子碗里时，我女儿小雨正把青菜汤泡进米饭。六岁的孩子仰头问我："妈妈，鸡腿会游泳吗？"厨房窗户漏进来的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长，像根随时会断的棉线。我摸着围裙兜里皱巴巴的美容院传单，那是早上买菜时塞给我的。海报上穿白大褂的女人笑得太亮堂，晃得我眼睛疼。
结婚第七年，我的活动范围是灶台到阳台三米二。婆婆总说："阿芳手脚利索，比请保姆划算。"她不知道我每天擦油烟机时，都在数瓷砖缝里的蟑螂卵——八十七、八十八，数到一百就能去楼下倒垃圾。那天给小雨缝书包带子，针脚歪成了闪电。女儿却搂着我脖子说："妈妈缝的比奥特曼还厉害！"她校服口袋里掉出张画，三个火柴人手拉手站在彩虹下，底下歪歪扭扭写着"全家福"。
转折发生在小雨肺炎住院那晚。急诊室白炽灯下，丈夫刷着短视频嘎嘎笑："丫头片子哪这么娇气？"点滴管映出我发黄的脸色，突然想起十年前他追我时，连我咳嗽一声都要买梨汤。护士举着欠费单过来时，我摸到裤兜里攒了三年的私房钱。十八张红色钞票裹着超市小票，藏在电饭煲底盘夹层，每次煮饭都在发烫。
"你要离婚？"婆婆掰断手里的空心菜，汁液溅到祖宗牌位上，"离了我们阿强，看谁要你这二手货！"
搬家的纸箱是用小雨画的全家福糊的。她把自己的火柴人涂成蓝色："妈妈，我是艾莎公主啦，冰雪女王不用王子救！"
在我在小学门口摆鸡蛋饼摊，小雨帮忙撒葱花。城管来时她比我跑得还快，书包里彩色粉笔叮当响。前天她用粉笔在人行道上画了朵巨型向日葵，路过的小姑娘都蹲下来拍照。今天收到前夫短信，说婆婆中风了要找保姆。我把手机扔进面糊盆，滋啦一声响得像小时候过年放的鞭炮。小雨突然指着天空喊："妈妈快看！"一群白鸽正掠过我们头顶的玻璃幕墙，羽毛上沾着金灿灿的朝阳。
傍晚收摊时，烤盘角落粘着个焦黑的鸡腿形面糊。小雨咯咯笑着掰开，露出里面热腾腾的豆沙馅。对面美容院的霓虹灯亮起来，我终于看清海报上的字：新时代女性特惠套餐。"妈妈我要学素描班。"小雨把获奖证书拍在餐桌上，画的是个系围裙的女人，背后长出翅膀。我数了数装钱的铁盒，够交半年学费，还剩二十三块五毛，正好够买支口红。
夜市灯火次第亮起，晚风送来烤鱿鱼的香气。原来自由的味道，是铁板烧滚烫的烟火气混着口红 Cherry bomb 的果香。
上个月同学会，听说前夫又娶了个二十岁姑娘。老同桌偷偷问我后不后悔，我晃了晃新做的美甲："你知道吗？鸡蛋饼火候到了，翻面时会有噼啪响，和指甲敲铁板的声音一模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