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景也许是92年或者93年的一个炎热的夏天,正是农忙时节,家里人都去地里割麦子。留下刚能爬来爬去的我和看护我的爷爷,天热容易犯困,爷爷不出意料的睡着了,而小屁孩的我正好拉稀,不哭不闹的我,发现了新的玩法,摸着稀粑粑,在爷爷身上画画。。。直到家里来亲戚看到这一幕,笑的前俯后仰吵醒爷爷,于是这几十年,这辣眼睛的一幕每每都被当作笑料提起,也成了我对爷爷最初的记忆。
小学的我,不折不扣的放羊娃,一到暑假,背上军绿色的包包,装着甜瓜,果子,西红柿,屁颠屁颠的跟着爷爷去放羊,包包里的东西吃完了,就开始哭哭啼啼,一直问爷爷什么时候回家啊,走不动了,不要再走路了,每每都是哭哭啼啼回来,爷爷总是特别怜惜的摸摸我的头,说今天走路走多了,把我的蛋蛋娃累坏了,然后会去路边的地里掰个葵花盘子犒劳我,有瓜子嗑的我,也就不再闹腾,认认真真地嗑瓜子。
高中在白银上学,开始住校,很少回家,回家也是哪个周末心血来潮就回了,很少告诉家里人,可是每次回家下班车都会看见爷爷。每次我都一脸惊奇的问,爷爷你怎么知道我今天回来???爷爷总是一脸神秘的说,我就这么掐指一算,知道你今天会回来。。。。。从来没深究过其中缘由,直到后来听奶奶叨叨,说爷爷一到周五下午就去路口转悠,晚饭时间都找不到人,才知道爷爷每每我们要放假的日子都在路口转悠,看到白银到景泰的车,就会巴巴的凑过去看我们是否在车上。你看呢,那句话怎么说来着,这世界哪来那么多巧合,有的只是蓄谋已久。
上大学了,去远方了,火车站又成了爷爷常常蹲点的地方,以至于火车站的保安保洁都是爷爷的朋友了,那是网上还定不了票的年代,上学去北京的车票特别难搞,爷爷也曾通宵的排队为我们买票,前一晚就去蹲点,为的就是第一个能买到票。从来没听他抱怨过,相反每次回来都神采飞扬,说买票又认识几个人,聊天聊了几个小时,一跟他们说我的四个孙女都是大学生,看他们羡慕的眼神,别提多骄傲了。。。也曾常常望着我,然后突然说,这么小一点点,还是个憨娃娃,怎么就已经上大学了呢,满满都是疼爱,都是骄傲。
爷爷最喜欢的活动就是听秦腔了,每次回家都陪爷爷去听戏,广场后面,文化宫等等,毕业后一次陪爷爷去一戏场子,商铺门面,一对戏迷老两口没有再做生意,搭台子由着众人唱戏自娱自乐。一杯茶水一块钱无限续水,也就收个电费支撑。期间偷偷找到老板娘,给了20块钱说去给我爷爷倒个茶水吧。爷爷最终也是没喝茶,倒是老板娘跟爷爷一个劲儿的夸说你这孙女不错呀,巴拉巴拉,爷爷眉开眼笑又开启夸孙女模式,后来有人上台,爷爷悄悄跟我说,这是我朋友,我们去海南玩的时候,人家还专门来看我,你还带钱不,十块钱披个红给捧个场。再然后,爷爷成了满场焦点,毕竟能陪老人来看戏的年轻人几乎没有。爷爷就跟小孩似的各种开心。回来的路上,爷爷说媛媛跟你商量个事儿,今天花钱的事儿别跟你奶奶说,不然又要叨叨了。我说好的没问题。然后没过两天,所有人都知道了,我说爷爷你不是说不让我说么,你怎么说了。爷爷说,我憋不住,就想夸,哈哈哈哈。一脸黑线,活脱脱一老小孩。
三年,爷爷去世三年,这三年,从来没在家人面前提起过爷爷,连相册的照片都不敢去看,不小心翻到时都是快速划过,甚至于去看奶奶的次数都少了,只是因为不敢去看家里爷爷的遗像。只当他从未离开过。今天爷爷去世三周年,除了大姑一家在广东没有过来,其他所有人都是请假回来,姐姐姐夫妹夫小表妹表妹夫,叔叔说,今天人基本都来了,每年都喊着照全家福呢,总想着还有机会有机会,直到爷爷走了都还是没照成。默默无语。所有的事情都经不起等经不起拖吧。
有朋友问过我,回来兰州工作后悔吗,又有什么后悔的呢,不回来,可能连爷爷最后面都看不到了。
14年回到兰州,爷爷还曾带着他的一票朋友来兰州闹事,爷爷是党员,是那时拖拉机站站长,为党付出了整个青春,那几年政府对以前这些功臣都做补偿,比如民办教师之类的,爷爷说,党是真的把有些人亏了啊,我们一起的有因公牺牲的,有因公致残的,现在日子都过不下去,我得为他们争取些补偿,然后写了请愿书去省政府,我们还开玩笑没当回事,说哎呀爷爷你来省上搞事情呀,厉害了!
不过半年时间,14年末,突然接到爸爸电话说爷爷要来兰州看病,却是疑似癌症。两年后的某天跟同事一起喝酒,有人还说丽媛刚来干投诉工作还被用户说哭了呢,没有怎么解释,其实,哪里是因为投诉用户哭呢。接到电话说爷爷的事,一阵恍惚,只想快去医院,领导说你走了工作没人接,也不安排人交接,让我自己去找人,初来上班不过几个月,哪里认识什么人,一着急却是委屈的哭了。最后军哥过来说没事让我先走他来做,才算解决。去医院陪爷爷做了一系列检查,还有核磁共振,爷爷出来还乐呵呵跟我说,我进去检查就想着你呢,你不是喜欢这些新奇的东西,你看这个做核磁共振的,像不像外星人的飞船。。。题外话:晚上同事狒狒打电话问我白天怎么了没事吧,又讲笑话给我听,军哥和狒狒,大概是这个项目组给我的最初的温暖了,感谢!那个不给请假的项目经理离职后,小心眼的我就再无联系了。
同年的腊月初七,爷爷就走了,也就是那几天,得到消息,爷爷他们上访的事情也有结果了,政府为当年这些老同志做一次性补偿,这也算是,最后的安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