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巴哑巴没嘴巴,没爹没娘没教养……”
“这人真晦气,生来克死了娘没了爹,咱得离他远点,免得触了霉头……”
孩童的哄笑声,街坊邻里的冷眼漠视……记忆的断片在他脑中不断回放……直至身后的村庄模糊成了点消失在漫天的黄沙中,只留下深浅不一的沙印……
广袤的大漠,死寂的沙海,雄浑,静穆,板着个脸,总给你一种单调的颜色,黄色,黄色,极目望去,尽是一片苍茫、浑厚的黄,长沙绞风,卷舞直上。蓬乱的头发夹杂着黄沙,他身上的破布袍子也蒙上了一层黄土。抿了抿干裂的嘴唇,他拿下背上的灰黑色下布包,顿了顿,掏出一个长满黑斑的香梨,放在手中摩挲着盯了会一会儿,但又放了回去。
单一的黄沙伴着稀零的骆驼刺,看不见一只飞翔的鸟儿,甚至连一只小虫都不存在。在宽阔、浩瀚、博大、雄奇的深层,大漠投射给人心理的苍茫和苍凉,同样是切实的、刻骨铭心的。
“叮当……叮当……”近些,再近些,他好像还听见了歌声。末了,他在几米开外看见了一位穿着及脚跟单袍面庞黝黑的中年男子牵着骆驼而来。男子似乎看见了他,微微放快了脚步冲他挥了挥手,他顿了顿,也加快了脚步。中年男子见状蹙了蹙眉,终是赶上了他,道:“兄弟,你也这方向?唔,你来那方向的村庄我知道哩!”边说边攥紧了骆驼,浅浅的脚步声,伴着清脆的驼铃声在沙漠中又似开出了花,他表情僵了僵,平淡无波的心微微泛开了涟漪。
中年男子见他仍埋着头走路,不禁纳闷:不说话?不会是哑巴吧!唉。男子微微颔首,蹙着眉头思忖着,随后抬头,道“哎,……”话还没说完,中年男子伸出的手被他拽着,粗糙开裂的手掌紧紧地拽着,他略带怒意的表情让他愣了愣,尴尬的收回手,男子不再言语。他眼眸暗了暗。
在戈壁大漠中赶路,满目皆是巨大的悲壮,一条条高高举起的瘟曲干枯的胳膊直指蓝天,密密麻麻的汇成了一片呐喊的海洋,庞杂的根系一半裸露在地上,一半残留在地下,只剩下荒凉与孤寂。
而生命总是无法忍受这些,“总有一种声音对我呼唤……总有一个地方令我向往……”“总有一种声音对我呼唤……总有一个地方令我向往……”男子的歌声轻轻飘荡着,最后消散在大漠中。
迎面翻滚的热浪, 嗓子干的冒烟,他眼角泛着泪光。他咽了咽,抹去了汗水,摸了摸布袋里的香梨,拖着步子在大漠里前行。视线逐渐变得模糊,渴,热,干,巨大的无力感将他淹没,他倒在了沙漠……最后,他只看见男子担忧的呼唤着什么,是担心我吗?错觉吧,呵……眼前只剩一片黑暗……
“他好像看见了绿洲,掬一捧清水,他贪婪地喝着,享受着甘水的洗礼,他满足的笑了……要是真的就好了,他想,我是快死了吧,其实这样也挺好,真的,就这样吧……”
不知过了多久,“叮当……叮当……”清脆的驼铃声摇曳着,再次睁眼,他眯了眯用手挡着太阳,还活着?!中年男子扭头看见他醒了,忙快走过来惊喜道:“兄弟,你可算醒了,不然我可得把你带偏了”说着又拿出个水囊递给他“喏,渴了就喝点吧”末了,又添了句:“你啊,别老是一个人闷着,渴了也不说一声,就那样晕倒怪吓人的”他目光微闪有复杂,许久,喉咙里发出低沉沙哑的声音:“嗯……”中年男子便接着道:“兄弟,瞧,绿林后面就是俺村了,其他方向人烟少,你注意点,那水囊你就留着吧!”
他攥紧了水囊,神色有些动容,艰难地起身,中年男子见状忙过去扶他一把。但他挣开了男子的手臂,挣扎着,跌跌撞撞地自己起身,定了定摇散的目光,望着眼前这个关心他的不一样的人,眼里流出失去已久的柔和的光泽,他张了张嘴,嗓子极其干渴,仿佛大漠里最干燥的一把沙堵在了他的喉口,艰难地开口道:“谢,……谢谢……”声音极其微弱,仿佛从遥远的天国传来的一声弦,渺渺远远,带着黄沙的气息。说罢,他深深地向男子鞠了一躬,弯曲的脊背诉说着他最虔诚的敬意与最朴实的谢意。男子望着眼前穿着破烂的他,心底微漾,面对他的庄重的道谢,男子不知说些什么好,只慌忙说道:“不用,不用谢,真的不用……” 他缓缓从灰黑布包里掏出那个许久不舍得吃的香梨,小心谨慎地将它递给男子,转身带着歌声跟他道别……
“总有一只雄鹰带你翱翔……总有一朵白云陪你流浪……”他的歌声豪迈而纯粹,同时又似乎蕴含着一种“沙、沙”的伤感,在大漠中飘荡了很远,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