盈盈葬花
韩裕平
那是一个冬日的上午,阳光普照,听说屈原祠对秭归籍居民实行免费开放,大喜过望。这是一件实事,民心工程,对于我这样一个工薪族来说,还是一个大好事,一来,可以近距离瞻仰心目中的诗人屈原,二来,即便是囊中羞涩,也不会脸红耳赤,心中遗憾了。
说来惭愧,身为秭归人,屈乡人,小半个文人,自打屈原祠搬新家以来,我还一次也没去过呢。那地方对我来说,是一块神圣的地方,也是一块未开垦的处女地,这次来到凤凰山脚下,说什么也要去揭开屈原祠神秘的面纱,一睹她的芳容。
恰好,那日与我结伴同行的是发哥的闺女盈盈小朋友。对她来说,只是出来走走,亲近一下大自然,因为她去过好多次了,用小女孩儿的话说那是“无数次”,而对我来说,这是极重要的一次游玩。自然而然,盈盈成了我的导游啦,她说去哪儿咱们就去哪儿。
一路之上,我兴致勃勃,盈盈却只是微笑。她一次又一次地问我:“叔叔,有那么好看吗?”我一次又一次地回答她:“当然,当然啦!”盈盈眨巴小眼睛,撅起小嘴巴,天真地说:“我觉得没什么好看的,”我摇摇头。她追问道:“为什么呢?”我说:“最熟悉的地方没有风景呀,因为你来的次数太多了,小蚂蚁都认识你了,而我呢,我是第一次来……”盈盈摇摇头:“搞不懂,我们看到的东西都是一样的呀,”我笑了笑说:“那可不一样,比如说恐龙来了,你天天看到恐龙,而我第一次看到那东西,虽然我们看到的都是恐龙,可我们的感受一样吗?”盈盈歪着小脑袋想了想,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摇摇头。
时间紧迫,天气还有点儿冷,我们看了跳跳泉,说了水精灵,走过千善桥,在屈原祠里走马观花,浮光掠影。看完屈原的读书洞和照面井,一看时间,已经中午了。按照约定,盈盈得回家写作业了,不得已,我们依依不舍地离开了屈原祠,走上了回家的路。
在半路之上,发生了一件叫我感慨万千的事情。
当时,我们走着走着,突然之间,盈盈停下脚步,蹲下身来,惊喜异常地冲我喊道:“叔叔,叔叔,你看,这里有花儿呢!”我循声望去,只见得石头缝里有一簇一簇花,金黄色的不知名的小野花,已经快要枯萎了。盈盈蹲下身,一枝一枝捡起来,足足有一把呢。那花儿看起来已经不新鲜了,但是盈盈还是挺喜欢,神情专注,好像在和小花儿对视,又像在相互说着悄悄话。是呀,她自己,不也是一簇小花儿吗,不过,她有个好听的名字叫盈盈,而那些小花儿,没有。
看来,盈盈想把花儿带回家,送给妈妈或者妹妹。可是想了想,犯了难,她扑闪着大眼睛问道:“叔叔,你说看门人会让我把花儿带出去吗?”我耸耸肩,摊开双手,不置可否地笑笑,像一棵大树一样看着她,意思是要她自己拿主意。
盈盈想了想说:“或许会吧!”
我笑笑,原本想轻轻地问一句“为什么”,但最终没问。
盈盈说:“叔叔你看——这花儿已经不新鲜了呀,就证明不是我摘的,”末了,盈盈转移话题问我道:“叔叔,你看到好看的花儿,会摘吗?”
这下可把我难住了,是说真话还是假话呢?想了想,我说:“叔叔爱花儿不摘花儿!”盈盈咯咯咯地笑开了:“那要是玫瑰花呢?”我说:“玫瑰花儿?我会远远儿地躲开,远远儿地看她,”盈盈笑道:“为什么呢?你怕刺吧!”
这回,我点点头又摇摇头,冲着盈盈扮个鬼脸。这小家伙,冰雪聪明,鬼精灵!就在我这么想的时候,盈盈又做了一件叫我终生难忘的事情,她再次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挖了个小坑,把那些即将枯萎的小花儿轻轻放了进去,然后拿土埋好。
“叔叔——”盈盈指着一个拳头大小的土堆说道,“那是花坟。”
“花坟?”我点点头,但我没说我知道。我很惭愧,惭愧自己的旁观,惭愧自己的不参与不帮忙。或许在别人看来,盈盈葬花,不过是一个小女孩的小把戏小闹剧而已,可在我这个童话叔叔看来,绝不是这样,那是小女孩儿一颗温柔的心,一颗善良的心,一颗水晶一般闪亮的心。
纵使万千铁门槛,终须一个土馒头。人,都是如此,花儿呢?化作污泥更护花,是一种归宿,被人挖坑儿,埋骨他乡,也是一种归宿吧。哪种更好呢?
古有黛玉葬花,今有盈盈葬花,我的眼,湿了;心儿,潮了;梦儿,润了;魂儿,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