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时候,过节成了“过劫”。
那些不想见却必须要见的人,那些不属于我们却必须置身其中的热闹。
受了几年西方教育的脑袋永远想不明白一件事:素日没事都懒得来往的人,非要在这么忙的日子,穿过崇山峻岭五湖四海车流人潮挤在一起嘻嘻哈哈,这是什么道理?
从中学开始,我就在心里给“亲人”和 “亲戚”划出了界限。
亲人是温馨的,亲戚是多余的。
儿时的过年,是亲人们一起玩耍,成人的春节,是亲戚们一起寒暄。
比起问候,那更像一种盘问。比真心话大冒险还有尴尬潜力的盘问。
恋爱了吗,毕业了吗,结婚了吗,要娃了吗。——而立之年,所有问题挤在一起。轮番轰炸。
仿佛人生就这么几件事,仿佛所有人的步调都必须是一样的,才是好的人生。
关键的问题是,在这种盘问中,感到的不是关心,是“例行公事”,是寒暄。
但它不是一个点头一笑的寒暄,而是一个需要答案的寒暄,一个眈眈着你隐私的寒暄,是无论怎么回答都有万千笑面虎等待你的寒暄。
多解释两句,觉得你长大了,嘴硬了;笑而不答,觉得你油滑了;闭口不言,觉得你傲慢了。
每到过年总有那么几天,总有那么N次,几乎脱口而出——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啊?
然后又硬生生咽下去。那个滋味,就像把最不爱吃的东西,生生咽下去的难受是一样的。
长大了,鬼都不怕了,还怕过年?
真的是因为懒得应酬,懒得回答问题?……
我们不就是在这样一个个年关中长大的吗?
我们面对的所有问题,都是成长的问题。场面礼数,人情世故。
只是,成长的喧嚣,会掩盖成长的凋敝。
也许,在我们对过年的诸多抵触中,最重要的是,又要不可抑制地,想起那些回不来的人。
老人尚在,叔伯姑姨是兄弟姐妹;老人走了,所有人都成了亲戚。
总有新,迎不尽,亦有旧,辞不掉。
如果最温暖的那个人不在了,越热闹,就越荒凉。
也许所有的厌倦,都是在回避最深的那个痛处——在这一天,当回到记忆原点的场景,已经没有了那个在风雪的大门口杵着拐杖等我们的人。
那个我们千万里也要回来、可以一头扑进他怀里的人。
年关,觉得自己被往事重重地抛下了,又被曾经最疼爱我们的人,永远地留在了往事里。
今天,置办年货的时候,在街头看到一个小孩。
小外套背面写着:我很忙。忙着可爱,忙着长大。
那是曾经的自己,曾经的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