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子,是家乡渠县一道特有的菜。外地人或许会嗤之以鼻,家乡人却是恋恋不忘。
昨日,因了圆子,老乡相聚解放碑,把酒言欢,聊家乡,聊过往,欢喜之情在杯盘中恣意流淌。
前些日因同学会回老家,母亲特意为我做了圆子。如我小时候一样,刚出笼母亲就切了一盘让我尝鲜。我忍不住发了照片到老乡群,大家做垂涎欲滴状,于是母亲又特意做了一些让我带给他们。然而志诚(父亲的学生)因生意应酬没能吃到,于是心念不已。此次父母来我这儿,志诚说一定要请老师和师娘吃饭。母亲知道志诚上次没吃到,于是又特意做了一些,说带到酒店去蒸热便可以吃。
火热的天气,母亲一大早出门买原材料——虽是一大早,回来也已是汗流浃背。看着母亲在厨房的窗边,把一斤左右的火葱一根根理净,然后切掉青苗,只要白色的葱头部分。将葱头洗净切成颗粒状,放入盛着肥瘦相间的肉沫的不锈钢盆里,再放入两块新鲜老豆腐(捏碎),加入搅拌好的鸡蛋羹,适当的盐、花椒等各种调料,再加入少许粉末状的芡粉搅拌,和匀。把用烫水泡好的豆皮铺在菜板上,将和好的馅儿取适量放在豆皮上,裹成手臂粗细的圆柱形,放进蒸锅……母亲说,芡粉的比例很重要,多了就铁实不好吃,少了又不成型,用刀一切就会松垮。母亲还遗憾地说,这个季节不是正吃萝卜的时候,所以只能用老豆腐来替代。
记得小时候圆子是稀罕物,除了婚丧嫁娶等重大事件外,只有过年才能吃到。在老家,过年吃圆子既是对家人一年辛苦的犒劳 ,也是对来客的盛情款待。每到腊月二十八九,家家户户都要做圆子。从地里拔出的新鲜白萝卜被洗得白白净净,放进筲箕里,像一个个白嫩嫩的婴孩躺在摇篮里,那么可爱。这时候,孩子们就是母亲最好的帮手,帮着用擦丝板将萝卜擦成丝。家乡的腊月是比较冷的,一双双小手被冻得跟紫萝卜似的,然而看着一条条雪白的萝卜丝从擦丝板后面齐刷刷地钻出来,仿佛闻到了圆子的香味,于是心里又像正架着锅准备蒸圆子的灶膛一样,跳跃着喜悦和幸福的火焰。一大筲箕萝卜渐渐地变成了一堆洁白如雪的丝,做主厨的母亲把这如山似的萝卜丝倒进一口烧开了水的大铁锅里,焯一下,再用偌大的筲箕沥起来,然后又是帮手的活儿。用一块洗净的白纱布将焯了水的萝卜丝一小团小团的包起来,拧干萝卜丝里的水分,据说越干越好。那年月,肉很少,所以得用很多萝卜丝。不像现在,萝卜丝只是用来调节口感,使圆子吃起来松软一些而已。不过今天在大鱼大肉吃腻了后,人们也开始怀念那种味道了,所以现在老家很多酒店都会有一道菜叫“萝卜丝圆子”,不加一点肉,纯素食。在外漂泊的人吃了总会心心念念忘不了,一回老家就嚷着要吃这道菜。
圆子还未上桌,志诚已举起酒杯,向老师和师娘表达感激之情,无不怀念地说起当年在我们家吃饭的情形。那时我还年幼,如今隐约有些记忆。周末节假日总会有父亲的一些学生或同事来家吃饭,母亲总是尽可能地热情贤惠,不曾有丝毫的怠慢。志诚中考预考的时候,由于我们家离考点比较近,父亲的好几个学生就都住在我们家(父亲只是小学老师),母亲专门照料他们的生活(无偿的,那时候听都没听说过今天这样的),一大早去赶集买菜,中午做一大桌菜,菜有讲究,既要营养,又要可口,关键是不能出状况耽误了考试。并不是春节,母亲却为他们做了圆子。
父亲忆起当年志诚他们几十个娃娃自发组织到家里来给他三十八岁生日祝寿的事,很是动容。那时候他们已上初中,下午放了学后,打着一面锦旗,从学校出发步行三公里浩浩荡荡向我们家进发,惹得沿途的人煞是好奇与惊异。那面锦旗至今应该还挂在老屋的墙壁上吧,只是不知几十年过去,老屋已破败不堪,风霜可曾侵蚀了它?但不管怎样,我们心里从来不曾忘记。这次母亲照例是做了圆子给志诚他们吃的。
圆子终于端上桌了。闺蜜张颖说这是小时候吃酒席时的头道菜,一人一片,席长(一桌上最年长或辈分最高的人)不动筷其他人便不能动。学长志恒说如果家里有老人或小孩,就会自己忍着不吃,把这道菜留下来或者连同其它一些菜包成“杂包儿”带回家给老人小孩儿吃。父亲补充说通常是用洗净的青菜叶子打包(今天看来很不可思议,但又绿色环保)。志诚说圆子很好吃,但坐在酒店里吃总觉得少了一种味儿。
圆子,只是一道普通的菜,甚至是为外乡人所不屑的,而一群来自家乡的人,围坐在一起,却可以吃得津津有味,聊得欢声笑语。也许,我们吃的真不是圆子,而是其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