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埃及这片古老的土地上,屹立着神圣而庄严的金字塔,这些神奇的造物中埋藏了太多的智慧与秘密。正当寂静的午夜时分,一位商人像往常一样在靠近金字塔群落的空地上漫步着,星空之下的独处能够帮助他进行更加有效的思考,让神秘的思绪在轻微的脚步声中缓慢流动。可当他抬起头,将聚焦在地面上的目光移向远方那些巨大的建筑时,他的思绪立刻被眼前的场景所打断。
远处的三座金字塔边,不知从哪一刻起多出了一座他从未见过的金字塔。它的体积跟胡夫金字塔相差无几,和其它同类一样拥有着古老与肃穆的姿态,却散发着一丝诡异的超现实质感,连那位商人自己都无法解释它与另外几个金字塔的细微差别究竟源自何处。当商人靠近它的时候,恍如能隐约感受到一股来自金字塔内部的气息正引诱着他进入那里。望了一眼周遭与他一样惊讶的几位陌生人之后,他在直觉的催促下尽快离开了这片区域。
那天午夜,翻滚的杂念令地铺上平躺的商人难以入睡,曾在年轻时做过业余探险者的他对于无法解释的怪异现象有着远超常人的好奇心。但是到了清晨之后,当他朝着自己前一天到达过的位置走去时,他已经找不到那座神秘的金字塔了。
可商人坚定地相信它接下来会再次出现,所以当天晚上就带着几个听闻了他所见事物的朋友来到了那些金字塔旁边的空地上。为了让自己始终都保持清醒,商人没有像往常一样带着装满烈酒的酒壶。于是当他和其他人耐心的等待到了午夜之后,那座诡异的金字塔果然悄无声息地重新出现,仿佛从未离开过下方的大地。
他们围绕着它走了一圈,似乎都能感觉到它所溢出的某种奇特的魔力。不久之后,附近的人几乎全部得知了它的存在,相关的照片和视频也传播到了世界的更远处。这几天的每一个夜晚,那片区域都有许多从不同人口中得知它的人来到这里,望着这神奇的金字塔凭空出现,再当第一缕阳光照射到它身上之时迅速消失。
记者和考古团队很快就抵达了此地,后者在一个寂静的午夜将坚硬的金字塔凿出一个洞口,进入了这座无门建筑的内部。等到太阳升起之时,他们便随着它一起失去了踪影。可当黑夜再度降临,金字塔又一次冒出来的时候,呈现在人们面前的是一个完好无损的它,连一丁点曾有人进入过的痕迹都消失得一干二净。
胆量较大的人群在金字塔出现之前就已经站立在了它原本所处的位置中央,可当它凭空出现以后,他们却并未直接进入金字塔的内部,而是被一股神秘外力平稳地转移到了远处的空地上。
片刻后,又一个人为破洞出现在外界的视野当中。考古团队的队员们从中接连走出,领头的成员那戴着防护手套的双手分别拿着一个工具箱和一个用来收集小型陪葬品的手提箱,花了不少时间解释这座金字塔的内部结构与其它金字塔的不同之处。
他们只在里面找到了几件有价值的物品,其中一个即是不知名法老双手紧抓的正方体石块。当他们打算从自己制造的洞口处离开之时,便发觉自己已被破洞上的隐形屏障挡住了去路。正当太阳升起之时,这座金字塔对于外界而言已如幽灵般消失不见,而他们却依然可以清晰地观察到大洞之外的场景,只是不可看见金字塔下方的地面上站立的人群,也无法从洞口走出,只因无形之障覆盖了整座建筑。
当又一个午夜来临之时,破洞乍然消失,于是他们再次尝试着炸开一个新的洞口。结果与他们预测的一样,包裹金字塔的隐形屏障会在午夜失去阻隔内外空间的作用,致使他们成功逃离。领头的成员多次强调,自己再也不愿回到这个鬼地方。
OSL及碳14测定的结果显示,该金字塔的建成年份与胡夫金字塔完全一致。当然,匪夷所思的地方不仅只有这一点,它处处透露着非同寻常的气息。
在接下来的一周之内,一系列离奇死亡的事件却接连发生。所有与灰色石块近距离接触过的人都一个接一个地死去,这不禁令人联想到有关图坦卡蒙黄金面具的传言。作为最先接触灰色石块的人,之前那批考古团队的首领成为了第一位牺牲者。尽管他从法老手中取走石块并放入手提箱的过程中全身上下都被防护服所包裹,完成任务到将其脱下以后都再也没有接近过它,依旧没能阻挡悲剧的发生。
他的尸体在他卧室的门口被仆人发现,趴倒在地,上半身露在门外,向前伸直的右臂以及于木地板表面刮出划痕的五指展现了他临死之前用尽全力向外爬动的姿态,似乎是为了逃离这个看起来毫无异常的房间。
接下来发现的死者当中,绝大多数都是在深夜沉睡之时停止了呼吸,只有少数因自杀而死,其中仅有几位是从梦里惊醒并用头部猛烈撞击墙壁后失去了意识,以及发疯似地跑向楼顶再坠楼而亡。这所有死者的遗体都有一个共同的特征,那便是面部露出极度夸张的惊恐神色,完全不像正常人类可以做出的扭曲表情,似乎临死前全部受到过严重的惊吓。
这一系列事件引起了相关人士的恐慌。他们几乎一直认为石块具有某种强大的精神力量,是法老上千年不灭的诅咒的沉淀,能让那些从他手中夺走它的人在恐怖的幻觉与噩梦中被剥夺意识或陷入疯狂。
可当密封保存的石块被进行了二次转移之后,接近过它的人便开始逐渐增长,死者数量也因此越来越多。就算后续用强酸将其腐蚀或是做出更深程度的销毁,也无法阻止死亡的蔓延。在它被完全摧毁后的一段时间里,与之前那批接触石块的人相关的人群以及与这些人群接触过的更多人也如同被感染了病毒一般不断死去,已有数个国家的研究人员无意中把“诅咒”带回了自己祖国的领土。事情发展到了这一地步后,神秘石块与第四座金字塔的存在几乎没有可能再被隐瞒。
随着时间的推移,受害者的死法逐渐变得愈发离奇。其中一部分的尸体上刻满了与灰色石块上的符号相似的字符,甚至就连肉体被焚毁后露出的骨头表面也全是这些奇异的字迹。
一名工程师把妻子临死前的疯狂举止拍成视频,转发量半天之内便突破了四位数。在这段录像当中,一位头发凌乱、失去了眼球的女子拼尽全力的尖叫与嘶吼。镜头右下方的男孩和一个看起来年龄稍大一些的女孩则无力地倚靠在墙角上,惊恐地看着那名女子用匕首在皮肤上刻下不断冒出鲜血的字符。
两位孩童浑身满是血痕,大概是在靠近自己母亲之时留下的印记。在视频的末尾,录下这段录像的男子将镜头从倒在地上不停抽搐的妻子身上移向自己的左臂,上面刻着清晰的血红字体:“救救我!”不难想象在此之前发生了什么。
在这个危机关头,那个专门调查怪奇现象并进行异物收容的组织派出了一位独自前往金字塔群落探寻真相的男子,没有任何其他人员的陪同。
……
纳布罗斯.坎贝尔快步走进了一个风格古朴的杂货商店。据调查,面前这留着灰白胡子的老商人属于第一批看到那座幽灵金字塔的目击者之一。他与之简单地寒暄了几句后,便把自己此次行动的目的告诉了对方。这一天恰逢周三,而老商人正是在两周前的这一日与星期四之间的午夜里望见了那座多余的金字塔,它在那之前的每个夜晚都从未出现。
这位戴着白银项链的商人把自己所了解到的少量信息告知了纳布罗斯,并劝诫他多带几名同伴再进入金字塔内部。而他却对眼前的老者说,独自前往吉萨城及其附近完成任务是他与自己所属调查局的上层商量后一致决定的计划。当商人向他询问起较为具体的信息之时,他只是道出了自己的姓名,并未透露国籍与所属组织的名称。为了不让老商人觉得白白浪费了一段时间,纳布罗斯简单挑选并购买了两个小型挂饰,随后便与之道别……
静待那光阴稍加流淌之后,纳布罗斯向着城外的斯芬克斯雕像走去,最终在那一旁的空地上停下脚步,从烟盒里熟练地抽出了一支雪茄。
没过多久,夜幕降临,黑暗逐渐覆盖了大地。远方的夕阳在天空中缓缓下坠,最后落入地平线的下方,其被完全遮蔽了橙红色的身影。由阳光所照亮的金字塔与狮身人面像也黯淡了下来,只有雪茄的一端还散发着温暖而微弱的光芒。当它快要燃尽之时,那座神秘的金字塔依旧迟迟没有显出身形,于是他便端坐于地面之上,任由散落的记忆翻腾于自己此刻的脑海。
执行每一项任务时的场景都在他的脑海里依次浮现。自初次加入调查局开始,他就凭借自己惊人的能力执行着最危险的一类行动,从调查真相一直到接触并消除危险,都经常由他一人或少量个体亲自完成。
纳布罗斯此生都被各类怪异事件纠缠不放,从小就对超越常识的事物司空见惯,就连他的父母都是死于鬼怪之口,因此他对吸引常人的超自然现象未曾抱有过多的期待与好奇。在他最近经历的几次行动里,许多与他共同执行任务的同伴都失去了性命,而这一次前往埃及的行动被局方判断为于他而言专业对口的收容计划,于是避免了他再次成为“队伍里唯一幸存者”的常态。
头脑中涌现的回忆荡漾许久之后,他掏出第二根雪茄,深吸了一口。当那团渗出唇间的浓烟在空气中消散开来的那一刻,前方的沙地上悄无声息地多出了一座建筑,没有发出丝毫动静。
纳布罗斯站起身,缓缓向前走去,用手掌贴在金字塔坚实的身躯上,轻轻抚过,似乎在寻找着什么。他一边用手感受着它的古老与神秘,一边围绕着它行走,随后在它的北侧突然停下了脚步。
他拉开背包的拉链,在里面稍微摸索了一会儿,拿出一张印有一连串奇异文字的贴纸,粘在了金字塔的某个看起来与其它部分毫无区别的位置上,用打火机将其点燃。在火焰蔓延到那串字符上的一瞬间,构成字符的特殊物质闪烁出灼目的强烈白光。
片刻之后,随着白光的消失,两周前那个被考古团队炸出的大洞突然出现在纳布罗斯眼前。为了最大限度地保存力量,他没有使用特殊手段制造光源,而是顺手拿出手电筒,将微弱的光柱投向那如同无底深渊般的大洞,往里面简单的看了几眼,便径直走入其内。从童年时代开始,他就拥有了常人所不具备的强大感官与记忆力,而他现在正凭借着敏锐的视觉在昏暗的微光中观察着这座建筑的内部。
虽然从外部看来,这座金字塔仅由整齐的石块堆砌而成,可它的内侧却是复杂而稳固的精妙结构,就算把外面的巨型石块完全去掉,再在裸露出来的结构上炸出几个大洞,也基本不会影响它的稳定。
纳布罗斯沿着左手边的壁画在迷宫般的走廊里默默前进,视线扫过其上呈现出的那幅宏大而扭曲的图景。在手电筒发出的光芒之中,他依稀可以辨认出成千上万的模糊人形以及他们奇怪而癫狂的姿态。壁画上的图案既像一张狰狞巨脸的不同部分,又像是一群人类——或类似于人类的东西——在不同时空片段中的形象的总和。这些简单的片段似乎概括性地描绘了他们完整的一生,而位于他们中央的四面体图案大概就象征着纳布罗斯此时身处的这座金字塔。
哪怕是纳布罗斯也仅能看出这点微不足道的信息,具体是否属实目前还无从得知。随着纳布罗斯逐渐深入金字塔的内部,壁画的内容显得越来越抽象和混乱,可线条的排布却比前面那些粗糙的场景要精细得多。
经过长时间的行走,纳布罗斯离开了原来的迷宫,进入到另一座风格迥异的迷宫中,乍一看像是较新修建出来的部分。哪怕他拥有着超常的记忆力,依旧在某种外部作用的影响下被模糊了时间观念,不清楚自己踏入那个破洞之后具体过了多久,只知道这片空间的巨大已经远远超越了从外部观察金字塔时它所呈现出的规模,自己也一直未重复经过同一个地方。
根据他所了解到的信息,那批考古队员们只用了不到一天的时间就搜遍了整座金字塔,并且在下一个午夜到来之前取走了法老手中的石块,等候在了那个破洞旁边。更令他诧异的是,他所看到的景象与考古队员们口述的内容完全不符,查询到的记录中根本没有提及错综复杂的迷宫与那只能解读一小部分信息的神秘壁画。
自己此时所处的位置大概率不属于金字塔内部,而是在另一个更加庞大的建筑物之中,金字塔本身仅是通往此处的门框,也许只有到达午夜之时传送装置才会悄然开启,在凭空出现的金字塔内打开隐秘的空间缺口。它或许连接着另一个世界,也可能只是通往地球的某个角落。金字塔通往的地方会周期性变化,自己与那群考古队员分别来到了相异的区域,甚至有可能去往了完全不同的世界。纳布罗斯这样猜测。
在这种随时可能被空间隧道带往别处的地方,自己说不定永远都无法找到引起这一系列怪异事件的元凶。
可正当纳布罗斯怀着这样的想法缓慢迈出脚步时,他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了迷宫的尽头,于是继续向前行进,又顺着螺旋状的石梯向下深入数百米,仿佛通过了地狱的入口。这座巨型建筑已经延伸到了大地的深处,似乎验证了纳布罗斯之前的猜想。当他停下脚步之时,已然身处一座疑似地下宫殿的建筑内部。
他自然也不会完全排除之前所在的迷宫高出某处地面几百米,而这座宫殿只是地表之上的建筑的可能性。就连自己经过的这几个地方皆由虫洞相连、距离遥远也完全有概率发生。如若此时原路返回,他很可能会在到达出口之前误入其它空间缺口。
只见这座石质宫殿之内,相距超过一百米的地板与天花板之间矗立着数量众多的巨大石柱,其上镶嵌了大片散发出淡黄色光芒的水晶状物质,如同点缀暮色的繁星般均匀分布在石柱表面,照亮着寂静的殿堂。纳布罗斯在原地短暂地站立了几秒,视线匆匆扫过这些石柱与画满各类图腾的宫殿顶部,然后将目光停留在对面的那堵石墙上。
墙壁距他大约有一公里之遥,半圆形的洞口平滑地嵌入其中,看样子是通往其它重要场所的入口。其外散落着来自不同时代不同地点的各式器物,从嘉庆道光年间的山水纹青花瓷瓶到二战时期德军装备的鲁格P08手枪,无一不诡异地分布于周遭。可他只是草草地瞟了一眼地上这些布满灰尘的物品,脚下的步伐依旧没有停止,继续朝着心中指引自己的方向迈去。
他的脑海中浮现出诸般奇异的景象,古老的文明在母星建立起无数如同山脉一般高大的房屋,里面坐落着比蚁穴里的通道更加复杂的迷宫以及比蜂巢中放置幼虫的六边形格还要繁多的巨室。每一间怪诞的巨室内都存在着连接某一世界不同地区的空间隧道。当时机成熟的那一刻,数不尽的魔物、毒虫、瘟疫与诅咒便会一拥而出,填满那些世界的每一处角落。不同时代都有来自各国的人类到达此地,一些群体甚至将这里视作自己死后的坟墓。他极有可能撞见来自另一个时代的探索者,而他们来到此地的原因也可能正好与自己相同。
纳布罗斯很快便暂停了上述的想象,来到石壁的洞口前,没有对外侧精美的浮雕做出任何细致的观察便径直走入,即刻感受到隧道深处那一阵阵温暖的微风扑面而来,湿润的空气里夹杂着花香。凭借着从古老的魔法典籍中学到的知识,根据这股轻风的触感便可以判断出它是由超自然力量造就的结果。
随着他脚步的深入,隧道另一头飘出的花香很快就被腐烂尸体的恶臭所代替,地面上出现了较为新鲜的血迹以及一只强壮类人生物狰狞的上半身。就在不久之前,这里发生了一场激烈的厮杀,而消灭这头丑陋生物的猎手此时很有可能就在附近。不过他对这种突然冒出来的怪物并未抱有多大兴趣,能让他感到好奇的只有位于这条隧道尽头的房间。一股诡异的力量正吸引着他向那里迈出步伐,而他在进入金字塔之前就已隐约感知到了它的存在。
纳布罗斯继续向前迈进,将尸体的恶臭甩在身后,迎面而来的则是房间的入口。这个房间虽然高大宽敞,可相较于跟宫殿大厅还是显得过于狭小。整个房间呈现出扁平的长方体结构,高度约为十几米,面积与一个标准大小的足球场无异,却能带给来访者带来仿佛能使人窒息的压抑感,尽管这里堆积着充足的氧气与花香。
房间的左侧整齐地排列着一个由没有棺材板、里面平躺着面戴纯银面具的尸体的石棺所构成的队列,其余的位置堆放了由数量庞大的黄金器物与珠宝组成的若干小山。虽然纳布罗斯对于财宝本身并没有丝毫渴望,可是为了向调查局里的人证明自己确实来到过此地,避免在任务失败之后遭到质疑,他往密封袋中装入了几件体积最小的、刻有简易定位符文的黄金制品,随后放进背包。
每口石棺放置尸体头部的那端都紧贴左侧的墙壁,棺椁上方大约一米处的石壁上都有充填黄金质料的刻痕。刻痕的形状整齐有序,像是由各种文字组成的人名。在这些由黄金书写的文字当中,纳布罗斯看到了不同种类的语言,甚至包括法文、俄文、古英文、现代英文以及其它未曾见过的字符组合。这个石棺队列的尽头有着十多个被棺材板封住的棺椁,而在未被棺材板覆盖的石棺当中,最后一个之内装有一位双手紧抓灰色石块的法老。
在柔和的隔层覆盖五指后,他把石块从法老手中扯出,用手电筒照亮它的表面,仔细观察上面的符号。这灰色方块的边长大约有十厘米左右,每一面都齐齐整整地刻上了四百个字符。同一平面内没有相同的两个符号,而不同平面上则刻着同样的四百个符号,唯一的区别不过是排列顺序的差异而已。他手中的石块除了有一面没有被刻上任何字符以外,其它特征都与考古团队带出金字塔的那块完全一致。他把背包转过来挂在胸前,在微弱白光的照亮下拉开背包拉链,取出一个外观简洁的金属方盒,随之将石块放入其内。
此时那病态的花香味逐渐变得愈加浓烈。纳布罗斯明显察觉到了这一点,快速收拾好手头的装备,将电筒换成不常使用的头灯,然后背着包站起身来,左手拿出一把精致的白色手枪,右手则快速地揭开了法老的银色面具。那张面孔的每一处轮廓都在灯光的照耀中清晰地显现出来,暴露在他的视线之下。而这似乎只是一个刚刚死亡几分钟的尸体,稍有些苍白的面孔没有一丝腐烂的迹象。
他认得这张脸,这是一张他曾在调查局提供的录像中看到过的面容,根据当时屏幕上显示的信息,这张脸正好属于考古团队那今已逝去的队伍领袖。
这一连串不可思议的场景令他毫无头绪,没有可供推理的多余信息,他除了猜想几十种无法被证实的可能性之外无法解答任何疑惑。
纳布罗斯用远超常人的臂力掀开了右边相邻石棺的棺材板,想要看清楚接下来的尸体到底有什么特别之处。
可惜的是,里面除了一副纯银面具以外空无一物。
他瞟了一眼棺椁上方的石壁处书写的金色人名,那是由英文字母拼凑而成的、与自己的名字一模一样的词组:
Nabros Campbell
在意识到事情远比自己猜想中的情况更加复杂的这一瞬,他即刻转过身去,唯见一只狰狞的巨手遮挡住了自己的视线。
当他扣下扳机,令一道蓝色的光束从枪口处射出之后,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否击中了目标。因为在他下意识地开枪射击的同时,自己已经感受不到四肢的存在了。
纳布罗斯没有感知到丝毫疼痛,只觉得自己的身躯轻盈万分,恍若化作脱离躯壳后的无拘魂灵,转瞬之间便坠入无意识的深渊,失去了最后一点知觉。
……
他缓缓地睁开双眼,自己仿佛已经睡着了很久很久。清脆的鸟鸣声在耳边响起,雨后空气中混合着湿润泥土的气息和落在地上的花与果实的芳香也灌入了他的鼻腔。他能隐约感觉到自己身下那堆满落叶的土地,视线也渐渐从一片朦胧中变得清澈透明,使他得以看清从树叶的缝隙中露出的太阳那模糊而刺眼的身影。
他迟钝地站起身来,轻拍粘在衣服上的潮湿落叶,在阳光与树荫编织而成的网络中缓步踏过,直到走出这片稀疏的树林。这种脚踏实地的感觉好像是在遥远的过去才体会过一样,奇妙又似曾相识。恍如刚刚从沉眠中苏醒,从多到数不尽的梦幻中返回世间。其中一个梦境里,他走进了一座神秘的金字塔,在为了拯救快要被诅咒吞噬的部分人类而寻找真相的过程中昏迷并倒地不起。
或许他只是在另一个世界里短暂地失去意识,而后戴上冰冷的银白面具,躺在沉重的石棺之内,与其他沉眠者们一同做着足以令人丧失理智的混沌之梦,而那个世界的一瞬,几乎就是这里的永恒。虚幻与现实的界线在他翻腾的脑海中愈发模糊,他需要尽快让自己的理智清醒过来……
纳布罗斯观察着自己所在的这个世界,此刻正站在悬崖的最边缘处俯瞰下方。脚下的这片土地是一座悬浮于空中的岛屿,而周围也漂浮着色彩斑斓的奇幻国度。最下方的那一群天空岛屿被白云包裹着下半身,露出云层的部分中可以看到庄园与教堂的模糊轮廓,以及怪异的巨型尖塔那被镀上了一层黄金的、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的尖锐顶部。
静谧的树林、开阔的牧场、美艳的花园以及宏伟壮丽的宫殿群落都被精心安置在这些岛屿上最适当的位置,可这些景观的总和也不过是眼前盛景微不足道的一小部分。数不尽的岛屿向远方延伸,抵达了这位视力超群之人的视线范围之外,而它们之中每一个的直径都超过了地球上最高山峰的海拔,少数成员身上还坐落着巍峨的山川与平静的湖泊。纳布罗斯曾在童年时代的梦境里见到过此番美景,可梦中的景色远远没有此时他所看到的这般清晰,仅是一个转瞬即逝的幻象,却一直被他牢记于心。
如若他此时身处的世界也近似于球状,那么根据弧度和对应尺度推算后的结果便会远远超过地球的大小。他与下方云层间的距离大概七十公里出头,可是站在这个高度上的他仍然可以呼吸到充足的氧气。种种迹象表明他不可能处在现实的地球当中。他又一次选择相信直觉,凭借身上窜动的奇异感知推断自己并非位于现实的其它角落。他必须想尽办法让自己从睡梦中苏醒,回到昏暗又令人痛苦的浊世,回到似乎只存在于遥远过去的那间墓室。
对于现在的纳布罗斯而言,他在墓室的墙壁上看到自己的名字就好像是几百年前发生的事情。或许自己真的在那富有魔力的石棺中不依靠任何水分与食物就完好地生存了数个世纪,直到现世的人类在诅咒中灭亡之时也依旧会静静地沉睡下去,而其他走进金字塔并来到那间墓室的探险者们都将在石棺内度过余生。不过他更愿意相信自己在石棺内短暂地入眠了片刻,如此漫长的时间只是魔力带来的错觉。
就算他苏醒之后将要面对比任何预想都更为残酷的现实,他都必须清醒过来。倘若此处位于远离地球的现实的一角而非梦中,纳布罗斯也并无兴趣再多逗留片刻。于是他用自己曾在无数噩梦中使用过的方法尝试让自己逃离梦境,只不过这次不是从楼顶处跳下。他闭紧双目,在浮空岛屿的边缘纵身一跃,等待着身体在漫长的下坠后化作肉泥。
可当纳布罗斯的身体向下坠落的时候,他丝毫感觉不到自己高速下降的同时空气给自己带来的任何阻力。他睁开双眼,看着位于那座空中岛屿侧面崖壁上的巨型浮雕和堡垒迅速从他身边经过,堡垒上那些伸出了炮管的孔洞里有许多双眼睛正好奇地看着这个妄图在此地自杀之人加速下落,直到他不痛不痒地摔在一艘木制小船上。
纳布罗斯再度站起,发觉自己此刻依然位于云层上方,而脚下的孤舟正漂浮于一条在空中没有任何依靠却可以自然流动的清澈河流之上。这些河流从许多岛屿上的瀑布或岩洞里源源不断地流出,在空中交织成巨大而复杂的立体网状结构,最终汇入另外一些岛屿上的湖泊里,在魔法的作用下永无止境地完成循环。河流周围漂浮着大小各异的水球,不同形态的鱼类从河流中跃入下方的水球,然后按照一定的顺序在各个球体间相继跳跃,最终落入通往另一座岛屿的河流,其中多数都是他在地球闻所未闻的品种。
为了能于这片幻境中杀死自己,纳布罗斯在上衣外套的口袋里寻找着足以致命的危险物品。梦里的服装与在现实中的版本稍有一些差异,不过依旧可以摸出打火机、雪茄和一把匕首。他没有一丝犹豫,用超常的怪力在自己颈部的动脉处利落地划过。鲜红的血液从充斥着剧痛的伤口中喷涌而出,可不到两秒就立刻完全愈合,木板上的血迹也迅速消失,就好似方才无事发生。
他摸了摸颈部,上面没有任何一处划痕,于是无奈地把手中的匕首向空中扔去。刀刃反射着耀眼的阳光,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金黄色轨迹,穿过了两个水球之间的宽敞空隙,将一只恰好从水球中跳出并到达那个位置的小鱼瞬间击落,与它一同向下方的云层坠去。就算他现在成功坠入云层之下也无法死去,毕竟先前从岛屿边缘下坠十几公里后摔在小船上依然没有任何痛感,似乎有一种未知的规则抵消了从高处落下的冲击,使他只能打消自杀的念头,尝试使用其它方法逃离这里。
周遭的一切在他的感知之下都是如此地接近真实。除了物理法则与地球不同之外,这里可以看到的景物、听到的曲调、闻到的气息、从果实中品尝出的味道、抚摸到的触感与温度似乎都与现实无异。而那仿佛只存在于遥远过去的金字塔、墓室、灰色石块以及石质棺材仿佛都属于同一个现已消逝的梦。或许自己在那个世界习得的物理常识并不正确,这里的一切才是真实……但是纳布罗斯很快就将这个可笑的想法从头脑中驱赶了出去,认为这是自己意志不够坚定的结果。
当他身下的船只顺着流水驶入前方的岛屿之后,河流两岸的沙滩上伸出的高耸玄武岩石柱将木舟包围在了中央。这里的景色让纳布罗斯产生了一种难以言喻的熟悉感,他曾见到过这些人工雕琢的黑色石柱,只不过不是在温暖的沙滩之上,而是在秦岭深处的一座未知古墓中。
在他清晰的印象里,那座古墓内装有种类繁多的珠宝、精雕细琢的岩石,还有那从木棺中爬出的成群干尸。被短暂复生的尸体咬伤的人类会在疯癫状态下攻击其他生物,自然也包括自己曾经的同类。当纳布罗斯等人配合当地调查局分部的成员执行任务之时,他的一位挚友被干尸重生后长出的尖牙咬伤了右臂。纳布罗斯用富含魔力的纸符将冲来的尸首悉数烧为灰烬,最后只剩自己和身负重伤的战友存活于世。
为了防止自己变成只会进行杀戮的恶魔,那位战友在伤口中的未知病毒蔓延至全身之前请求纳布罗斯结束自己的性命。而身处那被怪异的玄武岩石柱支撑起的大厅之中,当时的纳布罗斯做出了一个令自己后悔十几年的决定……
他环顾四周,最后将视线聚焦在了其中一根玄武岩石柱旁的两位人类身上。其中一人正是十多年前的自己,那时的他刚刚二十岁出头,虽然拥有过人的才华与能力,但是却缺乏现在的他所具备的丰富经验与强大意志力。另一个躺在地上的人正是那位受伤的战友,也是他童年时期的玩伴,此时正让纳布罗斯对着自己开枪。
那一天,他确实开了枪,只不过是用麻醉枪使其暂时昏迷,然后切断了对方被尸体咬伤的右臂。由于他没有狠下心将其杀死,导致了后续急救室中医务人员全灭的惨状,最终被紧急赶到的五名特工联合抹杀。
虽然被纳布罗斯拯救之人的总数远远多于因他而死的人数,尽管调查局的知情人士对外宣称这只是又一场意外,但这件事给他带来的愧疚与挫败却一直被他铭记于心。望着当初那个愚昧的自己,他跳入河中,游上沙滩,走向向那根玄武岩石柱,却被一面看不见的屏障阻断了去路。
他看着自己用麻醉枪将战友击晕,既无法上前去阻止那个自己,更不能抽出对方腰间的手枪给那位战友致命一击。纳布罗斯尝试大喊了一声自己的名字,可是眼前的人什么也听不到,背起那个晕厥的伤员向远方走去。
结果并未出乎意料,纳布罗斯更不会因此而再添伤悲。他从来没有奢望自己能够改写过去已然发生的事件,只是想要知晓身处这一幻境的同时能否做到干涉另一时空的自己。
就在下一瞬间,两个人的影像突然消失不见,只留下他一个人孤单地站在原地。这一系列情节仿佛就是梦境本身为了戏耍他而为他准备的礼物,只为向他呈现自己最失败的一面。但纳布罗斯只是笑了笑,稍等片刻便看到玄武岩石柱上隐隐显现出一个由刻痕组成的符号,这正是那个神秘灰色石块上的四百个符号之一。
不祥的预感顿时涌上心头,但并非完全不可接受。纳布罗斯意识到自己将要在梦境里度过的时间可能远比自己先前的预期要长的多,至少对于他所能在梦中体验到的时间而言是这样。与此同时,他再度感觉自己的身体开始逐渐变轻。而再次失去意识之前,他在头脑中重新回顾了一遍石块上的四百个符号。他清楚地明白自己正与这些被刻意编织的梦境,甚至是与这些梦境的创造者开始精神世界的对抗,而他已经准备好迎接后面那些漫长到足以使常人精神崩溃的幻境连续剧了。想到这里,纳布罗斯再次闭上眼眸,体验着灵魂慢慢脱离躯壳的奇妙触感……
当纳布罗斯睁开双目之时,眼前的场景早已经历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在他面前展开的国度里,没有陆地也没有海洋,只有一座巨大的金属空间站漂浮在无边无涯的白色虚无之中。他正驾驶着一艘单人飞行器朝太空站的方向飞去,眼前的这座钢铁城市在他的视线范围内不断扩大,使他可以渐渐的窥探到它复杂的内部世界。从这样的距离下进行观察,它就像一个看似混乱实则极具规律性的毛线团或钢丝球,但使用“天鹅绒”一词或许更加合适。
由玻璃与合金拼装而成的巨型管状结构在这座城市内交错纵横,纳布罗斯可以通过管道上那些由玻璃构成的透明部分中看到里面的架空建筑以及高速列车。他也曾于一个陈旧的梦乡中见到过这样的场景。在那似真似幻的梦里,自己是一台机械生命体,与众多的同类一起在这座城市中诞生与生活。没有任何同胞了解这座形象怪异的钢铁之城的起源,他们只知道从那久远到无法想象的年代开始,自己的祖先们就在这里出生,并不断派遣出新的探测器去寻找这片白色虚无之中的其它世界。
这座城市的核心是一台巨大而精密的超级电脑,它不仅控制着整个城市的交通系统,还记录了这里被建成之后的所有历史和这里的生物所书写的一切故事。这些丰富多彩的故事描写了他们理论中的宇宙模型以及多到数不清的奇异世界。终于有一天,当梦中的纳布罗斯把废弃的机器改造成了全新的生命之后,四周传来震耳欲聋的巨响与警报。他听闻这座虚无之城遭到了外部力量的入侵,而他的机械手腕也被一道来自身后的光束击断,于是当时的梦境就这样迎来了终结。
在几年后的另一场梦里,当他启动粒子加速器,试图通过它来产生希格斯玻色子之时,粒子碰撞的结果确制造了一个空间漏洞,一只金属手掌从中掉出,随后漏洞便立即消失。这只金属断手正是几年前的那个梦境中,在他被光束射中之后飞入白色虚无的断手……
城市的巨型管道外侧排布着密集的入口,当此时的纳布罗斯驾驶飞行器飞入内部之后,他便轻易找到了自己在曾经的那场梦境中生活的居所。他从飞行器所停降在的平台上走到门口,按下按钮,并好奇的等待着接下来迎接自己的场景。不出所料,他看到九岁时的自己从打开的门中跑了出来,穿过了他的金属身躯。这只是一个虚无缥缈的、没有实体的幻影。
呈现在纳布罗斯眼前的,是他一生中所发生的最令他后悔的事件。那一晚,一只浑身长满狰狞面孔和可怖肉须的变异魔物用锋利的牙齿撕碎了他的双亲。当母亲死去后,那个怪物又用触手缠住了手持菜刀的父亲,强大的力量让他被迫松开握刀的手,于是用尽最后的力气挥手示意纳布罗斯立刻离开。当时的他完全可以捡起地上的菜刀,有能力给那个心脏暴露在体外的异类致命一击,可他却因为过度恐惧而头也不回的往门外跑,离开了自己那被鲜血染红的家中。
在那之后的岁月里,他时常因为自己在孩童时期的懦弱而感到悲愤交加。那时的他远比这世间的绝大多数同龄人更加强大,可他并没有鼓起勇气去战胜眼前的威胁。父母的死亡宣告了纳布罗斯与众不同的奇异人生拉开序幕,后来的他一直被各种怪异现象所缠绕,好似命运需要他一辈子都与各路妖魔斗争到底。
与那些对超自然存在无比痴迷的人不同,那些事物给他带来的永远只有厄运和灾祸,虽然他自己也是一个拥有正常人类所不具备能力的存在。纳布罗斯一直向往普通而平凡的常规生活,可他为了避免更多的人遭遇自己遇到过的不幸,便在年满十四周岁的那天正式加入了一个专门调查并解决那些怪异事物引发的灾难的特殊组织。
尽管纳布罗斯看到了自己最不愿意去回想的画面,但他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没有任何强烈的情绪波动,也没去理会地板上的菜刀,只是沉默地望向马上就要被残忍吞噬的父亲。
只见中年男人的脸上露出痛苦的神情,充满血丝的双眼在几秒过后无力地闭合,额头中央出现了一个扭曲的符号。纳布罗斯看到了象征着第二个梦境快要结束的标志,也更加清晰地明晓自己还需经历三百九十八场梦境,每场梦境中的某个场景都对应着那个灰色石块上的一个字符。
根据他的猜想,当四百个短暂的梦境都结束之后,他会在一个更长的连续性梦境中经历四百次人生,而每一轮人生都会出现一个他在那些短暂梦境里见到的场景,某些场景甚至可能从未于现实中出现。他必须在每个场景中的固定位置上刻下与之对应的符号,最后才能回到现实,击败那用石块传播诅咒的幕后黑手,这个过程对他而言可能有上万年之久。
随后,周围的墙壁开始坍塌,这个轻微陷入消沉状态的男人知道,自己的机械躯体很快就会被雨点般密集的光束击穿。当这些破碎的零件飘向不在这座城市的人造力场控制范围之内的太空时,正是下一场梦境开始的瞬间。
……
四百场梦境结束之后,他看到了这样一副场景:第四王朝创建者的养子,因接触了病态的禁忌魔力而堕落为疯狂的血肉实体。在欲望的驱使下,他决定称王并打造一座属于自己的金字塔,以诸多魔力器具为陪葬品放入其中。可谋害兄长的计划被揭穿,而他被彻底击败之后,终究还是斯尼夫鲁的长子——胡尼胡夫成为了下一任法老,建造了埃及史上规模最大的金字塔。
临死之前,他把自己的一抹蕴含力量的思绪寄存在一个灰色石块里,将它命名为“沉眠之石”。而他逝世以后,灵魂与沉眠之石融为一体,等待着正确的时机降临,诅咒散播到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于是天旋地转的眩晕感侵袭而上,又一次使纳布罗斯的意识被拖入幻境的深渊。
……
那一夜,清风吹拂。地面上这层枯萎的落叶在残风的推动下无精打采地缓慢翻滚。那一晚,细雨微飘。街道上那群倦怠的行人在雨幕的驱赶下狼狈不堪地快步行走。就在这样一个寂静的夜晚,一座看起来毫无异常的房屋中,传出一声因恐惧和剧痛而发出的尖锐惨叫。
这声音来自一名中年女子,当她发出尖叫之后,很快就只剩下了头颅和双臂。这位女子的丈夫被眼前的场景吓得呆若木鸡,他望着墙上的大洞、地上的残肢、溅的到处都是的红色液体以及床边这个违反人类常识的血肉合成物,数秒之内都无法动弹。
眼前这个正用不只一张大嘴咀嚼的怪物就像是造物主为了嘲讽所有心智正常的人类而精心设计的生灵。当怪物的头部、胸口周围、四肢表面的几十只眼睛全部转向那个男人的时候,他来不及思考,直接冲出房间,向厨房的方向跑去。
一个九岁的孩子被外面的响声吵醒,穿着睡衣走下床去,然后打开卧室的木门,来到客厅,看到父亲手持菜刀,被血肉模糊的触手紧紧捆住,无力挣脱。
父亲手中的菜刀掉在地上,男孩听到了一声清脆的碰撞以及父亲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让他逃跑的手势。按照原来的历史发展,那个男孩本应冲出家门,淋着细雨奔跑,在雨停之后抽泣半个夜晚。直到第二天中午,原本失去踪影的怪物才被警察持枪击毙。
可是这一刻,男孩的头脑中瞬间涌入巨量的信息。他回想起了调查局、金字塔、石块、他所经历的四百个梦境以及那些短暂的梦境结束之后,被他看到的影像:一位埃及的巫师站在沙地上,嘴里不断重复着同一段咒语,并将那象征着憎恨与毁灭的字符按照不同的顺序刻在手中石块的六面上。
他恢复记忆之后,捡起地面上的菜刀,迅速斩断了缠绕在父亲身上的触手。在怪物的哀嚎声中,纳布罗斯将悲伤的眼神投向自己不存在的父亲,知晓这个摔倒在地的可怜男人只存活于自己的幻觉之中。
他不顾父亲惶恐的神色,用手中的刀刃在对方额头上划出一个符号。这血的颜色、刀柄的触感以及惨叫声都如真实存在一般,但是他不得不这样做。他必须按照第二个梦境里的指示把符号刻在正确的位置,所以他必须舍弃虚幻世界中的亲人,让自己离回到现实中拯救真实存在的几十亿陌生人更近一步。如果不这么做,或者刻错了符号,他就会像这幻觉中的第三十七次人生那样,重复经历同一段生命,从出生到长大成人,然后在固定的时刻回忆起当初的教训,直到成功为止。
纳布罗斯丢下菜刀,走向受伤的怪物。他根本不愿在这里多待一秒钟,只想在走向死亡的步伐声中等待着第六十五次人生的终结……
在接下来的三百多个人生里,他不知经历了多少次理想的幻灭。其中一段生命中,他努力拼搏了半辈子,将所有阻挡在面前的黑恶势力尽数击溃。他经历了祖国的衰亡、亲人的惨死、妻子的误解、儿女的背叛、敌人的酷刑、部分群众的污蔑,以及所有能够理解自己的挚友都经历惨淡的命运,并以各种花样繁多的死法被杀害所带给他的悲痛。
可当他战胜所有的困苦,从阴影中艰难走出,并让原本心如死灰的自己重新燃起活下去的勇气,准备在他生活了几十年的世界里开始自己渴望已久的后半生时,他便在某一个时刻恢复了所有的记忆,乍然想起自己无论多么渴望长久痛苦之后美好而短暂的人生,他都必须放弃眼前的一切。
这一切都仅是幻觉,只是妨碍他拯救现实人类的绊脚石。他必须在固定的时刻、固定的位置刻下每一个正确的符号,而且不能有丝毫的犹豫与差错。
在另一段生命中,他轻抚爱人的脸颊,倾诉自己无力延续的爱意,随后便拿起水果刀,按照四百个梦境里的某个场景将这个虚幻的妻子杀死,并在她背后刻上符号。
泪水从他的眼眶中涌出。他看着女儿哭喊着跑出家门,望向蔓延至自己脚底的一片猩红,回想妻子在失去知觉前脸上那既悲伤又困惑的痛苦神情,知道自己在这个美好的世界里会被永远视作惨无人道的杀人犯,没有任何解释的余地。他清楚的明白,现实中有太多愚昧之徒根本不配被自己所拯救,可是总有一些他所怜悯或尊敬的人值得他用几百次痛苦的生命去换取他们短暂而幸福的一生。
终于有一天,纳布罗斯经受住了四百个悲惨人生的洗礼,来到了幻境的终点。在反复失去记忆、重新开始与结束之后,他终于走到了这一系列磨难的尽头。
这全新涌现的场景里,纳布罗斯站在一片沙地上,左手紧抓沉眠之石,右手握着足以切开钢铁的刻刀。石块上的五面已经被分别刻上了顺序不同的四百个字符,只留下一面没有任何的刻痕。曾经的那个幻境当中,当巫师——也就是斯尼夫鲁的堕落养子——用刀尖在石块的第六面刻上符号的时候,他看到的字符都是模糊不清的小点。而现在,他把刀刃贴在石块上,刻下了第一次人生中他所刻下过的符号,随后便是第二个、第三个……直到四百个人生里最令他印象深刻的符号也被他刻在了灰色方块的右下角。纳布罗斯把石块往远处一扔,然后躺在沙地上,等待着白光一闪,将他带回破旧的现实当中。
……
他摘下盖在脸上的面具,拿出并打开已被关闭的头灯,从没有棺材板的石棺内爬了出来。值得庆幸的是,他所在的那个石棺是最后一个没有棺材板的棺椁,说明自他到来之后直到现在为止都没有下一个倒霉蛋进入此地。进来时经历的事情仿佛发生在数万年前,又好像只是出现在昨天。
他在地面上找到了当时掉下的手枪以及石棺旁的背包,并从包里掏出一个十字架,举在胸前,发出了强烈的金色光芒。这光芒可以驱赶这世上的大多数邪物,纳布罗斯曾用它剥离了一只能够轻易撞塌房屋、碾碎大型车辆的食人魔的意识。
他顺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隧道走进宫殿大厅,一路上都没有看到之前那只怪物的上半截尸体,也没有闻到奇怪的花香,更没有发现使自己陷入沉睡的幕后黑手。他记得自己在睡着之前就已经把沉眠之石放入了金属盒子的内部,仔细检查之后没有发现异常,于是径直穿过大厅,原路返回。除了尘埃的分布以外,纳布罗斯并没有看到其它跟自己来到这里的时候不同的迹象,而且幸运地走到了金字塔的破洞之外,沐浴在地球母亲那美丽的午夜之中。
他在沙地上渐行渐远,然后突然停下了脚步。一位戴着黄金项链的老商人正在远处向纳布罗斯挥着手,并喊出了他的名字。这名字不是他在四百个人生中所拥有的任何一个称呼,而是他位于现实世界的真实姓名。
他与自己进入金字塔前就遇见过的老商人简单地聊了几句,得知此时正是周五与周六交界处的午夜,距离自己刚到金字塔内的时间整整相隔了四十八小时。自从纳布罗斯进入金字塔以后,手表就停止了运转,定位系统也一直显示他站在金字塔的位置上原地不动。
他提醒老商人,为了防止财物丢失,最好不要戴着金项链在午夜中漫步。而老商人告诉他,这条项链对于自己而言具有特殊的意义,自己从三十三年前开始就一直随身携带着它,没有换成任何其它的首饰。可当纳布罗斯向这位商人询问起星期三的时候他所看到的那条白银项链时,商人却用坚定的语气说道,自己一直都戴着这条黄金项链。纳布罗斯看的出来,对方没有说谎。
他呆呆地站在原地,只觉自己经历的这一切就是个天大的笑话,随后便拿出手枪,用枪口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
纳布罗斯记得很清楚,那天他与商人见面之时对方戴着的就是一条白银项链,而现在的他也清楚了自己依然处于幻觉之中,只是无法确定幻境为何会以商人的异样来提醒自己并非身处现实,不知这究竟是源于自身精神力量的对抗结果还是敌人为了嘲弄自己而设下的一关。
他拼命地回想着自己为了回到现实而做出的每个步骤,确认自己已经在正确的时间与地点刻下了完全正确的符号,并将它们按顺序……刻在了沉眠之石上。
纳布罗斯顿时明白了问题的所在。在四百个短暂梦境过去之后,那名巫师把字符刻在石块第六面上的时候,纳布罗斯虽然看不清上面的潦草字体,但他还记得巫师刻到最后一行之时遵循从右往左的顺序,而他最后亲自持刀刻字时却忽略了这一点,一直按照从左到右的顺序刻下了符号。
先前的努力皆因这一失误而全部白费,那四百个人生瞬间变成了毫无价值的噩梦。随着枪声的响起,纳布罗斯倒在了地上,而灵魂马上就要进入新的轮回,重新开始四百个拥有更多苦难的人生。在纳布罗斯失去意识前的那一刻,他听见了商人发疯似的狂笑,仿佛也听到了命运的嘲笑声。
……
夕阳的残光映在浑浊的水面上,照耀着遮蔽了水下鱼类尸骸的尘埃。几条破损的船只也在这里漂浮着,作为这片充满死寂的海洋中最后的祭品。在岸边那阴沉的土地上,随时可能倒塌的房屋互相簇拥,仿佛是等待着死亡降临的成群难民。
地平线的尽头屹立着几座大得不可思议的黑色山峰,它们的顶端延伸到了云层之外的太空中,似乎是这个看似平凡的世界上生长出的超自然肿瘤。从这些山峰的内部偶尔会发出淡淡的光芒,而它们顶端伸出的须状物向四周蔓延开来,覆盖了整个天空,如同触手一般弯曲蠕动。由数不清的畸形生物构成的大军浩浩荡荡的从山脚下走出,从高处看去,就好像密集的蚁群似泄洪般涌出巢穴。
昏暗的天空中似乎落下了无数雪花,可是如果仔细观察它们,便会发现这并不具有雪花的形状,而且下落地极为迅速,像是白骨的粉末,其中还夹杂着浓烈的血腥味。雪地上只剩下最后一批心智健全的活人,他们全副武装地等待着凶兽们的到来。
这个世界抵抗邪恶的样子,如同一只折断翅膀、落入水杯的飞虫,在顺着水流坠向深渊般的喉腔之时,那垂死挣扎的姿态。
两群渺小的生物开始了交战。人类耗尽了最后的弹药,便拿出钢刀在战场上挥舞。刀刃划出的银白色轨迹好似一群飞舞的白蛇,缠绕与撕咬着敌人的身躯。可“蛇”的数量终究是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下一条还在奋力抵抗。
纳布罗斯的身上满是被利爪撕开的伤口,握着两把钢刀的双手几乎要在寒风中冻成没有生命气息的死肉。
就在前一天夜里,他恢复了记忆,得知自己已经在这一截人生中死亡了一千零八十次,而在第一千零八十一次轮回中的他必须想出一个全新的战术,让他能够带领自己的手下攻入敌方基地附近的区域,并按照四百个全新梦境里的某个场景把符号刻在一个破损的墓碑上。墓碑所在的位置在几公里之外,当纳布罗斯乘船抵达海岸之时,通往墓碑的路早已被敌人的军队堵死。他发现这一事实的那一刻已经为时已晚,只能等待着那些蜂拥而至的怪物在时间发冲刷下无情地将他们吞没。
纳布罗斯遵守了自己对部下们的承诺,一直战斗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一只四足怪物叼着他脱离身体的头颅,向主人那伸出地表的巨型器官走了过去。黑色山峰的山脚下,一群叼着头颅的野兽将口中的物体吐在地上,堆成一个又一个的小山丘。它们来自各式各样的人类个体,其中不乏纳布罗斯在这个世界的亲人和士兵。
一群饥饿的蝙蝠围了上来,迅速使这些小山丘的表面只剩下了布满污秽的骷髅。怪物们在鲜血与尸骨中欢快地舞蹈,用狂躁的吼声向主人宣告自己的胜利。山峰的黑色肉壁上很快就裂开了许多张血盆大口,让这群怪物得以回到属于它们的居所。
与此同时,时光倒流回了纳布罗斯在这里出生的那一刻,他的这一次生命会重新开始,直到他通过考验之后才会启动那四百个人生里的第二段苦旅。
……
最后醒来之时,他发觉自己正躺在一个沙坑中,手握沉眠之石。周围的场景似乎比梦境更加虚幻,因为他终于成功回到了这个世界,这种感觉是如此美妙而又不可思议,在幻境内的许多个纪元都触不可及。
他观察着石块的第六面,上面已经按照规定的顺序被刻下了四百个符号,却与调查局的照片中那个考古队员带出的石块不同。他站起身来,看了一下手表,现在是星期六的零点零三分,虽正当午夜,可金字塔却已消失不见。
他找到了自己的背包,拿出金属方盒,重新将沉眠之石放入内部,以屏蔽沉眠之石向外界释放的波状精神力场。打开背包之后,他还发现包里放着一个装有沙砾的密封储存袋。它原本存放了几件黄金器物,可是现在只剩下了这些沙粒。结果并不在他的意料之外。虽然哪怕当下的纳布罗斯发觉自己处于无限梦境的第一层也不会感到惊讶,但是既然已经在第二轮的四百个人生的末尾按照正确顺序刻下了符号,熟悉幻境魔法的他便明白这里大概率就是现实。
纳布罗斯知道,自己从始至终都没有踏入过金字塔一步,因为那座金字塔根本不曾存在于世,沉眠之石的主人一直都没有将它建造出来,只是将存在于自己脑海中的疯狂幻想全部储存在了石块之内。
从来都没有任何人去到过金字塔内部,所有跟那座金字塔有关的事件,包括自己进入金字塔之后所经历的一切都属于沉眠之石为人类创造出的集体幻觉。石块一直被埋没在沙地之下,通过强大的精神力场影响周遭,让靠近它的人无法将其挖出。而就在一个月前,寄宿于沉眠之石内的灵魂苏醒了过来,开始释放自己的力量。
它让所有观察这块沙地的人与仪器在每个午夜都产生了这里有第四座金字塔的错觉,而那个考古团队只是捡走了一块普通的石头,随后它便借助那石头来传播最初的、足以让人在痛苦的幻境中致死的精神疾病,制造了一个覆盖全球范围,包括人造卫星在内的“梦境”。
而在这个“梦境”里,与小石头或虚幻的金字塔有关的人与仪器都在经历各种错觉,只不过其中的大部分人类死在了幻梦之内,唯有纳布罗斯一人在接近了沉眠之石后,于长达四十八小时的精神碰撞中取得了暂时的胜利。在他的精神世界里,这次碰撞所呈现出的结果是几亿年甚至几十亿年的幻境之旅,前四百个人生大概只占据了几万分之一,甚至可能更少。
现实中的纳布罗斯只是成功走入了这片力场最为强大的区域,用双手在沙地上挖出一个大坑,最后手握沉眠之石,虚弱地倒在沙坑之中,总共历时两天两夜,终于结束了这场恶斗。唯一能令他感到欣慰的是,石块被成功放入屏蔽盒内部,结束了所有人共同的梦魇。
此时的纳布罗斯突然感到无比疲惫,只想躺在地上好好睡上一觉,而且是没有任何梦境的一觉,将无论噩梦还是美梦皆驱出脑海。他不想再次体会超乎常人理解的恐怖,也不想再度感受那醒来之后顿觉所有美好之物都化为泡影的空虚。
想到这里,他便重新躺下,闭上疲倦的双目。身处这充满秩序感的现实中,他不需要再站在由腐烂的肉块构成的大陆之上,与巨大的蛆虫扭打纠缠,也无需被更多不可名状的污秽之物连接每一根尚未坏死的神经。他只需安静地等待着睡意来临,让自己久违地休息一次……
当他睁开眼眸的时候,已是正午时分。自从石块给人们带去诅咒之后,以前因为好奇而来到此地观看金字塔消失与出现的人群几乎全都不见踪影。他不得不承认,即使自己有着超常的意志力,他在幻境中窥见的很多无名之物的恐怖也都远远超出了他的忍受范围。最后三百九十多个人生的可怕是任何极具语言表达能力的人都无法形容的程度。不过现在的他已经不愿再去回想那些已逝的过往,不愿再去回顾一次那些深深刻在自己记忆中的、无法忘却的烙印,毕竟它们全都发生在过去,与此刻的他无关。
当纳布罗斯回到调查局之后,他发现所有跟金字塔有关的信息都无法查找,那些因诅咒而死的人在他所阅览到的信息中都变成了因未知病毒而死亡的患者。他又搜出了几张自己曾经见到过的照片,其上呈现的尸骨也不再刻满怪异的符号。
经过一段时间的调查,他确认周围的人都已不再记得有关金字塔和沉眠之石的事件。那几位捡了一块普通的石头就返回的考古队员以及相关人士在他们的记忆中皆只是死于一种与沉眠之石毫不相干的文物所带来的病毒。
他又去查阅了一点相关的资料与视频,依旧只有关于因病毒而死之人的信息,而实验室的密封装置里竟然真的出现了对应的病毒。
在一系列证据的显示下,纳布罗斯确信石块具备某种扭曲现实的能力,在被击败之后会用最后的力量篡改历史以及人类的记忆,只让那个在精神斗争中战胜它的人记住最初发生的事件。不过也并不能完全排除其它可能。
或许石块只是修改了他一人的记忆,让他产生了一系列荒唐可笑的错觉;也许他确实通过金字塔来到了一个另一个世界,在赢得精神战争后被传送回了自己那被修改过历史的世界或平行版本,石块第六面上的字符也于最后显现了出来;也可能他现在依然在幻境中被石块欺骗,自身的直觉与经验并没有产生使他辨明真相的效果;或许他所在的现实世界只是一个超越他自身想象的意志所泡腾而出的梦乡……
虽然纳布罗斯的年龄只是三十有余,可他的心灵却已经历了不知多少岁月。从某种程度上来看,他确实成为了这世间心智最为成熟的人类。霍华德·菲利普.洛夫克拉夫特写下的《绿色草原》的结尾中,那“无限老迈的年轻之人”说不定与他有颇多相似之处。
或许他正处于自己的最后一次人生里,也可能这次现实中的人生只是一个无限轮回的起点。不过无论如何,他都会珍惜当下这段永恒之中转瞬即逝的短暂生命。哪怕这段生命的结局是一场悲剧他也不会过于在意,毕竟他早已习惯了这类事件,早已熟悉了这种将惨痛的事件作为人生的结尾,再把这次人生当成梦境来看待的经历。
也许无论如何与命运抗争,他所做的一切反抗也都是命运的一环。他也不再会因自己经历的荒唐事件而感到难过,因为它们都已经成为了过去。幻境中的每一次人生虽然都被画上了象征苦难的句号,但在前四百次人生中的一些时间里,他也造就过值得留存在记忆中的几缕色彩,成为过于无穷世界中穿梭的旅者,写下无数歌颂它们的壮美篇章;成为过延续至时光尽头的最后生灵,回顾万物的诞生与终结后陷入永世长眠……他曾穿过金色祥云回到世间,在战胜了天上的诸神后,将科技的火种传播到人类的世界当中;他曾潜入古老的梦境之地,在未知的国度里寻找位于冰冷荒原之上的夕阳之城;他也曾站在孤独的灯塔上方,静待从遥远的海域中驶来的、象征着自由的白色帆船;他还曾飘进通往无限虚空的大门,在药与梦的魔力下融入水晶般的遗忘之中……
……
又是一个寂静的午夜,金字塔群落依旧屹立在那里,只不过那位新成员再也没有出现。几千年前,一位神秘而强大的巫师曾把自己死前的最后一点法力寄存在沉眠之石中,决心让诅咒吞噬一切与自己有不同血统的人群,而沉眠之石也会让那个击败自己的人的某个后代经受无尽的折磨。
如今,那名巫师的后代正站在旁边的沙地上,戴着白银项链,作为一个行为举止与众不同的古怪商人而漫步在这里,不知进行着怎样的回忆与思考。
他并不知道自己的祖先是何人,也忘却了那座金字塔、纳布罗斯以及某个默默与世界最黑暗的一面持续抗争的团体。没有人得知那个团队里的其中一人刚刚拯救了数不清的同胞,经历了地球上的其他人都未曾经历过或想象到的痛苦,而且在没有任何人理解自己的情况下,继续开始了与异常事物斗争的人生。沉眠之石已被彻底封锁,病毒的扩散很快就会停止,而纳布罗斯与那个团队的全新故事才刚刚开始。无论接下来的命运是注定取得成功还是必然导向末路,目前都无人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