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慧香
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去，人生只剩归途。
——题记
十月一日，慎终怀远的日子。七月十五过后，我便在日历上做了标记。到了这一天，无论刮风下雨，我都要去看你，捧一束鲜花，捎一串叮咛，带上我所有的眼泪。
父母在哪里，哪里就是家。不管走多远，走多久，都有根，有来处，有坚强的后盾。任何时候，想回家，都可以毫无顾忌的回家，哪怕空着手，饿着肚，心情沮丧。
每次回家，你都坐在西屋门口等我，戴着眼镜，拿着报纸，当我下车走向熟悉的小院，远远地喊一声“爹，我来了”，你便放下手中的报纸，笑着站起身，问我“又过星期了吧，还不在家歇歇，跑啥了”，其实你心里明明希望我能来看看你，陪陪你，但你从来不说。你说着便到里屋给我拿好吃的。
可是，今天，我回到家，房门禁闭，门前可罗雀，屋后草木深，我的心灵再无归宿，剩下的是一步一步走向归途。
每逢过星期，我便来看你，说说工作的情况，聊聊家里的事情，你坐在我身边静静地听，满面笑容；每到开学前，我便来看你，说说近段的打算，聊聊你做的生意，陪你吃一顿午饭便匆匆回去，似乎回家看看你，上班才安心，过日子才踏实。
今年过完暑假，开学之前，我又习惯性地约上妹妹回老家，妹妹知道我想回家，像你健在时一样。出了县城，过了涵洞，路过满村，走到丁栾，归心似箭的感觉越发强烈，可是回到家，我却再也看不到你。
我想看看你住过的小院，小院里是你亲手种的菜，亲手载的花，今年还可以看到，明年到哪里找？
我想在院子里站一会儿，慢慢回忆，回忆你应酬顾客时忙碌的身影，回忆我下车时你脸上流露的喜悦，回忆我做好饭你享用时的满足，回忆我走时你给我装好青菜时的放心，回忆我上车后你转过身走向西屋的形单影只，回忆你坐下来继续看报纸饮尽儿女不在身边的那份孤独。
我想看看屋后你曾经耕种的土地——黄色的土地，像你的手的颜色，脸的颜色的土地。土地上，一草一木都是你亲手栽种，一畦一垄都留有你的足迹。我想看看坑边你种的艾草，你说用艾草洗脚可以祛除湿气寒气，于是每当端午节前你便捋下鲜嫩的艾叶等我们来拿。
我想在地里坐一会儿，慢慢回忆，回忆你在这里拔萝卜、薅白菜、割菜籽、掐红薯叶的样子；回忆你出红薯、剜葱、出蒜、割韭菜的身影。你总是趁我们回家有人看门市部，便匆匆忙忙到屋后点玉米、种花生，见缝扎针。直到有顾客来，我便走到屋后大声喊:“爹，有人要东西。”你便撂下铁锹，拍拍手上的尘土，快步走到门市部。
我想摸摸你坐过的门槛，有木头的纹理，我想看看你站立的柜台，使用过的一切物品，虽然破旧，但带着你的温度，留有你的气息。我怕岁月流逝，使这一切消失。
我想在你坐过的躺椅上坐一会儿，慢慢回忆，回忆你给别人拿药时的动作，回忆你讲解用量时的声音，喊你吃饭时你愉快的应答。
我想到堂屋呆一会儿，坐在你坐过的竹沙发上慢慢回忆，摸一摸你睡过的床铺，看一看你用过的茶杯，读一读你留下的字迹，拿起你穿过的布鞋，掸去鞋上的尘土。
这里是你走前居住的地方。以前奶奶在世时，每天早上你打开门，给奶奶端来洗脸水，做早饭，薅菜，吃过早饭，匆匆忙忙刷锅洗碗，在门市部应酬顾客。
奶奶走后，你在这间屋子晾晒艾叶，给喷雾器充电，后来在我们的撺掇下住在这里。于是，每次过星期我们回家，你便打开门让我们进来，吃饭时我喜欢把饭菜端过来。
每次你忙完，便点燃一支烟，笑眯眯地听我们聊天。逢年过节，你吸着烟，陪我们在这里说话，却从不打断我们的交谈。
那天早上，你一起床便列出奶奶过三周年的客人名单，然后出去散步。这一走，再也没能回来。
我总觉得你没有走远，有些话还没说完，尽七过完，只有百天，一周年，两周年，三周年，每年的清明节，七月十五，十月一日才能来看你。每次来看你，我都不甘心，觉得你还会回来，你怎么能忍心丢下我们？
你深爱我们，却不爱表达。你包容我们，从不拿闲。你辛劳一生、简朴一生、仁爱一生，竭尽所能为每个子女提供所需。我们习惯于享受来自你的爱，还觉得这份爱理所当然，这份爱会永远存在。哪知道在这个世界上理所当然的事情越来越少，值得感恩的事情越来越多。你的不辞而别我们无法接受，同时也给我敲响了警钟，有些事情不能等。
我从浙江学习回来还没给您汇报，您怎么能说走就走。无法弥补的愧疚，痛彻心扉的愧疚。我曾想，如果时光能够倒流，如果命运重新安排，我愿意回到4月1日之前，多陪陪你——我的父亲，陪你说说心里话，了解了解你的心愿，把你接到身边，陪你安享晚年。
从4月1日到现在，我总是喜欢独处，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生死的问题，我不相信你就这样不再回来，我不愿相信这个事实。从小到大，我不爱流泪，但每次想起你，我便泪流满面，你从此不在家等我们了，我与你只能在梦中相见。
大风过后满院狼藉，大雨过后积水满地，每块菜地杂草丛生，每间房子大门紧闭，每声呼唤无人应答。我不得不相信，这就是现实。
我总是痴心妄想，幻想有一天你突然回家，幻想有一天我会在路上遇见你，幻想你回到我们身边。
有人说，人的一生可以死三次，一次是生物学上的死，不再呼吸，不再思考。一次是盖棺定论，人世间不再有他的身影，社会上不再有他的位置。还有一次是，当这个世界上记得他的最后一个人不复存在，他就是真的死了。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你多次出现在我的梦中，我一天比一天想念你，你并没有离开我，永远活在我心中，亲人的心中。只要我们想念你，传承你的精神，继承你未竟的事业，你的精神便会永生。所以，珍惜当下，好好活，活出你期望的样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