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不得不承认我的学生时代是有些失败的，年少时父母忧愁的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我那糟糕的成绩，为了能够让自己在参加家长会的时候能避免灰头土脸，他们为我报了一个课外辅导班。初中的时候没晚自习，下午放学回家匆匆吃过晚饭后便赶去那所夜校写两个小时的作业，周而复始。
初夏的黄昏，下了学，我晃晃悠悠地背着斜挎包，和往常一样慢慢荡到夜校的门口。这时我惊奇的发现透明玻璃的那头站着一位绑着马尾的女孩儿，她穿件白色的T恤衫配浅色牛仔裤，正聚精会神的翻着一份讲义。
我猜她没有发现我，便大着胆子走近了一些以便更好的观察她。乍一看，她个子挺高的，身材很好，不胖也不瘦，感觉她应该是块跳舞的料。她把鬓间头发轻轻拢到耳后，显出一张光滑白净的脸庞，她肤色细致而又白皙，像极了昭和时期的日本影星。不得不说她很漂亮，漂亮的让我无法靠近，漂亮的让还是初中生的我变得胆怯。
由于没吃晚饭的原因我来夜校来的比较早，我坐在教室的椅子上，看着风轻轻吹动乳白色的窗纱，不紧不慢地向外掏着书。
“你叫语怀，我知道你。”门打开了，刚才见到的那个姑娘又一次出现在了我的眼前，只是这次她的额角沁出了几丝汗珠，她微笑着看了我一眼又说道：“听于老师（教我数学的老师）说你和小b小c是班上的三大捣蛋鬼。”我顿时把头低了下去，尴尬地咳嗽了两声。但是偷偷抬头看她时，她却总是一副愉悦的样子，有条不紊的整理着讲台上的东西。
“那你叫什么”天知道从来不敢跟女生搭话的我为何会说这么一句。
“我叫雪莹，你以后叫我雪莹老师就好了”她笑的时候眼睛上的睫毛也跟着微微颤动，似风中的柳枝。
“哦，雪莹”我喃喃道。
“错啦，是雪莹老师，你应该喊我一声老师才对”她稍稍噘了下嘴，用故作责怪的语气说道。
我赌气没有回应她，没想到第一次她知晓我竟是因为我的调皮，虽在意料之中但心中还是略有不爽，大有把于老师掐死的冲动。
“以后你可要好好学习，要不然老师我可就对你不客气啦”她把文件夹叠放在胸前踱步走了出去，事后在别人口中我才知道她是新来教英文的老师。
时间过去太久了，我只知道那天晚上的晚自习表现的格外好，应该是因为她做值班老师的缘故吧。
二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彼时少年模样还历历在目，青春期发育时一天天窜起来的个子和干瘦的躯体，宽大的汗衫、白色球鞋还有万年不变的寸头，说不出的青涩。随着身体的成长，无处安放的荷尔蒙刺激着本该安于书本的神经，电脑屏幕里的动作片和同伴之间的调笑交谈使内心对男女之事有着羞于启齿的渴望，每晚入睡的时候英文老师的音容笑貌、一举一动如洪流一般涌入脑中，之于她的身上仿佛寄托了我年少时的情感。
“你的英文是格外的差呢，寒暑假考虑下报我的英文班吧”她的手轻轻撑在蓝色的桌沿上，边说边把耳边的发丝拢到后面。又是一个放学后的夜晚，我照例呆在教室里不情不愿地接受她的小灶，她轻轻翻动着我的英文考卷，无奈地摇着头，我则趴在桌上看她的侧脸，今晚的她没有化妆，光线正好打在了她洁白的脸庞上。
“你到底听没听到我说话”她微微皱起了眉头，瞥了我一眼。我含混不清的答应了下来，然后把一本一本的教材往包里塞，时针分针定格在九点半，偌大的学校里只剩下我俩。
“我送你回家吧”
“不用，我自己走回去就好”
“咱们俩一个小区啦”
她白了我一眼，把电车推出门外后便急忙招呼我上车，我点了点头，擦拭了下手心的汗水，轻轻坐了上去。从夜校到我家也只有十分钟的路程，陌上灯火通明，繁华街道上匆匆行走的人们各怀心事，我坐在她的身后哼着喜欢的周杰伦。
“漂亮的让我面红的可爱女人”
“温柔的让我心疼的可爱女人”
“。。。。。可爱女人”
那年我十五岁读初三，雪莹老师二十一岁已大学毕业。每晚的夜校成为了我每天最富有仪式感的一件事，推开门端坐在教室里，看着她俯下身子为学生们解答问题，看着她口干舌燥的时候喝上一口水，看着她又为我总是垫底的英文成绩发火生气。
一天她为我辅导功课的间隙不住地在手机上摁着键盘，脸被手机屏幕映得发蓝，我瞥了一眼她的手机，她应该正与跟什么人发着短信，眼里有掩饰不住的笑意，而那个夜班她的心情显得格外的好，破天荒的没有留我到很晚。而自那以后她的手机变经常传来“叮叮”的短信回复声，每当这时她便点开手机，快速浏览一遍后便有滋有味地摁了起来。
“她应该是有了喜欢的人吧，只有对着喜欢的人才能自然而然的流露出这样的笑意”事实证明我的猜想是正确的，在我某个周末跟母亲出门的时候，看到了她的身边站着一位身材高大的男人，她挽着男人的胳膊有说有笑，热恋中的女生大抵都是这个样子吧。
弱小的不堪一击的自尊心此时此刻正在作怪，仿佛幼小的孩子被别人夺取了手里的糖果。我执拗的别过头去没有看他们甜蜜的模样，那天的阳光甜腻的像一个婊子。
三
我开始躲着她走，故意不再跟她说话，不再问她题目，甚至在她讲课的时候我也只是呆呆的坐在座位上愣神，而这种幼稚的行为很快便被她察觉到，终于在一次周日的午后，我被她请到办公室“喝茶”。
“语怀你要怎样，这个学期过完你就初三了，没有危机感吗”她微蹙着眉毛，稍长的睫毛好像在动，教室里可以闻到她头发的香气。
我不可置否的低下头，不敢直视她的眼睛。我梗着脖子，厚重的刘海垂下来半掩住了视线，却还是不愿跟她说话。
“你看看你现在的成绩，觉得你英语很棒了是不是，那你倒是及格给我看看啊”
“对不起”我怯懦地、艰难地从口中蹦出了三个字。
她轻轻叹了口气，语调变得不似之前那样锋芒。
“是遇到什么烦心事了么，给我说说吧”她想要摸我的头。我装作不耐烦地甩开她的手， 静坐在一旁没再吭声。而她惊诧了一下，也没再说话，只是歪头看我。
强烈的视线和散发出来的香气让我越来越不自在，可我还是不敢扭头直视她的眼睛。
“唉~，小男生”她冲我笑了笑，扔给我了几张英语试卷。
“做完这些然后我给你修正，做不完今天不许回家，我陪你”
“奥”
“喂大声一点到底听到没”
“你好吵唉”
那天她没有骑车，出了学校之后已经是傍晚，她走在前面，我跟在她身后。我想起了偶像剧里惯有的男主抱住女主的烂俗剧情，嘴角却不知觉的扬起了一丝笑意。但是她肯定不会接受我的表白吧，在她的眼里我应该只是一个不爱学习资质平平的坏学生。
“不送我回家么你，你可是男生唉。”
该如何解释这种心情呢，明明是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可是由于所谓的虚无缥缈的面子却硬是不肯直视所爱之人的面庞，越是喜欢越是逃避，最终形成了一个恶性循环。这世间又有多少痴男怨女的感情毁在了“不敢”和“逃避”这两个词上，诚然到了最后我还是站在了分岔口，没有选择的勇气。
“其实我很喜欢你，雪莹老师，很简单的一句话吧语怀同学。”世界仿佛都在这一刻静止了一般，我瞪大了眼睛看着面前这个熟悉的身影，傍晚的街灯稍显昏黄，冷风轻轻吹动着她漆黑的发丝；我就这样看着她缓缓地转身走向我，清丽的脸庞烙在了我的眼眸之中。
她的脚轻轻向上踮起，我的颈间突然间竟拥有了她纤细手掌的温度。
嘴角尝到那一丝清甜时，她如同一只温顺的小鹿般闭上了眼睛，时间过去了好久，久到我察觉不到喧嚣城市的车水马龙、川流不息，我的嘴角开始变得疯狂而又贪婪，恨不得下一秒就把这诱人的糖果吞到心脏里，此刻恍如隔世。
像是温润的羽翼包裹住心跳，在眼角旁凝结为一滴晶莹的泪。
她轻轻松开了环在我颈间的手，而在黑夜里我似乎看不到她的神情。假如有时光机器能倒回到那一夜，我想知道最后的结局会是怎样。以后的日子里我如同做了一场宛如砂糖的梦境，梦里有不能忘怀的身影，而我俩如同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日子还是继续。
中考后我去了另一所城市上高中，偶尔放假回家时却再也联系不上她。听说她也回到了自己的故乡，彼时青涩的少年也已长大，许久未见的她应也为人妻了吧，只是到如今我还是忘不了那晚给我了希望与甜蜜的你和喜欢着你的自己。
“我喜欢你啊，雪莹姐”，但你应该是听不到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