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街上流行花衣衫（散文）

文/李秀伟

  今年这个特殊的春节，受疫情的影响，加上新疾旧患的困扰，心情变得格外低落和郁闷。说不清什么原因，每当身体不舒服或者心情郁闷的时候，晚上总会梦见母亲。

    每次梦见母亲，她很少穿得整洁光鲜的，我想这也许是母亲活着时最真实的写照吧，所以每次从梦中醒来后心情都会难过许久。

  昨晚，我又梦见了母亲。梦中，她穿着一套漂亮的花衣衫冲着我微笑，那微笑温暖着我，感染着我，我也笑啊，笑啊…… 

    我在笑声中醒了，可醒来后心却生疼生疼的，泪水无法遏制的倾泻而下。因为，那梦中的花衣衫，是那年街上最流行的，是我一直想买给母亲的。

  父亲在我们兄妹五个都未成年时就离开了，母亲在那个缺衣少粮的年代，不知道受了多少艰难才把我们几个都拉扯长大，那其中的苦涩艰辛，我们虽然都看在眼里，但终究是不能完全体会的。

  俗话说不养儿不知父母恩。在我婚后有了儿子后，我才深切体会到母亲这么多年的隐忍和煎熬，更加体会到了简单平淡生活背后母亲所承受的那些看不见的艰辛和无奈。

    婚后只有我离母亲算是近的，但当时忙于工作，忙于照顾自己的新家，也很少回家看望母亲。我知道，在每一个周日，母亲都会在门口翘首张盼，所以也总极尽可能地挤时间回家看望母亲。

    那时我还是民办教师，每个月只有七八十元的工资，并且这少的可怜的工资还得等年终时一起发放。

    每次回家路过镇上的集市时，看着集市上各种好吃的，想想这个母亲应该爱吃，那个母亲也能爱吃，可再想想自己兜里为数不多的二十几块钱，最后也就是买几根麻花或者一两袋蛋糕罢了。即使买这点儿可怜的东西，回到家每次都会遭到母亲严厉指责。而她每次说的话都如出一辙:“回家给我买啥东西啊，你家老的老小的小，房子都要倒了，我从脖后咽你买的东西啊？”每次母亲这样说，我心里都酸酸的，不敢直视她的眼睛，我怕那一刻控制不住自己的泪水！母亲往往见了我发红的眼圈后缓和了语气，安慰我说:“等你转正后月月开支了，等你盖完房子有余钱了再买也不迟啊，我又不是七老八十的，往后的日子长着呢……”母亲越是这样说，我越发心酸了。

  当时小姑子在长春上班，有一次花50元钱给婆婆买了一套碎花的短衫儿长裤。婆婆穿着那套碎花衣裤，风一吹，婆娑作响，衣裤随风轻轻摆动，那飘逸劲儿，煞是好看。

    我当时心想:“母亲体胖，若是夏天有一套这样的的衣裤能凉爽很多，母亲穿也一定非常好看！”

  不久后，小镇集市上的摊位上也多了很多各种花色的短衫儿长裤，花衣裤在农村小镇也流行了起来。

    每次回家路过集市，我都会去摊位前流连询问，那花衣裤最便宜的也得40元左右。这个数目对当时的我来说真的有点望尘莫及。

    有一次回家又逢赶上集，虽然知道自己兜里的钱买一套花衣裤还远远不够，可还是忍不住往卖衣服摊位走去。这时我突然听见有人吆喝:“卖布头了，纯麻纱的，谁赶上谁便宜啊……”我寻声走过去，见有几个人围在一个地摊旁，摊位上堆放着一些花花绿绿的衣料。我眼睛一亮，在一堆布料中发现了我心仪很久的一块淡紫色的碎花布。我急切地抓在手里问:“这块怎么卖的？”“10元，这块纱料将近两米，谁遇到是真便宜啊。”卖布料的笑吟吟地说。“能够做一套短衫儿长裤吗？就是现在流行整套的那种？”“富富有余的。”卖布料的掷地有声地答道。我心里一阵窃喜，像捡到宝贝似的兴奋不已，我心里盘算着，到家后领母亲去邻村的裁缝店花五元钱就能做出一套漂亮的衣裤了。我梦寐以求的事终于要实现了！

  我买了布料乐颠颠地骑上自行车，一路疾驰。恨不得立刻就出现在母亲面前，恨不得立刻就把布料做成那漂亮的花衣衫。

  到家后我迫不及待的把花纱料拿给母亲，母亲接过去也是爱不释手，喜欢得不得了。我第一次给母亲买东西看见她露出笑容，那一刻，我从未有过的开心和幸福。满心欢喜的母亲最后还是说了一句:“又乱花钱，再不许乱花钱了……   

    我顾不上吃饭，硬拉着母亲去邻村的裁剪店。可到了后，不巧的是做衣服的那人没在家。我当时失望到沮丧的地步。母亲反倒很高兴，说回家后琢磨琢磨裁了自己做。我知道母亲不是手巧的人，怕她糟蹋了这块布料，走时给她留了做衣服的钱后一再叮嘱明天去量尺寸做衣服。

  我再次回家时是两个星期后。那天快到家门口时，就见母亲穿着花纱裤坐在树下纳凉。看见我急忙迎了过来。风吹得纱裤轻轻摆动，真的是好看啊！我高兴极了，兴奋地问:“妈，咋没穿短衫呢？穿一套才更好看呢！”母亲笑着不语，拉我进屋，还未等我坐下，把5块钱递给我说:“这裁剪的钱我没舍得花，留着给孩子买点好吃的。”没等我缓过神来，母亲打开柜子，又拿出一条花纱裤，递给我说:“我比量着这块料子正好能做两条裤子，要是做一个短衫儿剩下的又啥也不能做了，白瞎了。做两条裤子，给你一条。”天啊，我当时差点被母亲气晕过去，期待许久的愿望在那瞬间付之流水。我真想责备母亲几句，可看着她一脸难以掩饰的得意劲儿，真的哭笑不得了。

    我走时母亲再三把另一条花裤子塞给我。母亲的执拗让我无可奈何，最后只好说这样的花裤子不适合我穿。母亲拿着裤子失落的眼神到现在我都清晰记得。我当时暗自想:等到年底开工资，一定再给母亲买一套花衣衫！

  有些事情真的不是都能有所期盼的，有些期盼也未必都能如心所愿。就在那年的冬季，母亲突发脑梗，在治愈出院三个月后，没留下一言半语永远地离开了我们。

    我在整理母亲衣柜时发现，在母亲为数不多的衣物当中，唯一叠得板板正正包得严严实实的就是那两条碎花的纱裤，一条泛着淡淡的衣皂香，一条光鲜崭新如初！

  母亲的突然离世真的是应了那句“子欲养而亲不待”！给我留下了无尽的思念和一生都无法弥补的遗憾。

  转眼间，母亲离开我们已经整整25年了。随着岁月的流逝，对母亲的思念却与日俱增，尤其是现在生活条件好了，对母亲的思念愈发无法释怀。在无数个日夜常常忆起母亲的音容笑貌，尤其每到夏季，不管是在县城繁华的大街上，还是在乡镇集市街头，亦或是在农家小院门口，只要看见穿着花衣裤略微有点发胖的老婆婆，我都忍不住回头看几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