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经·商颂·殷武》:鬼神也要“竞争上岗”
挞彼殷武,奋伐荆楚。罙入其阻,裒荆之旅,有截其所:汤孙之绪。
维女荆楚,居国南乡。昔有成汤,自彼氐羌,莫敢不来享,莫敢不来王,曰商是常。
天命多辟,设都于禹之積。嵗事来辟,勿予祸适。稼穑匪解。
天命降监,下民有严。不僭不滥,不敢怠遑。命于下国,封建厥福。
商邑翼翼,四方之极。赫赫厥声,濯濯厥灵,寿考且宁,以保我后生。
陟彼景山,松柏丸丸。是断是迁,方斫是虔,松桷有梴,旅楹有闲。寝成孔安。
《诗经·商颂·殷武》全诗共六个小节,第三小节读起来,明显带有违和感,许多学者认为这一小节是有漏简的。周人对于“商颂”,一定会有人为的审查。所以,这首《诗经·商颂·殷武》同其它“商颂”一样,颇有些“千疮百孔”的历史骨感。整首诗缺乏严整感,一个小节或六句、或五句,或七句,全无规律可循。
这首诗的最后一个小节读起来,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回顾《诗经·鲁颂·閟宫》的结尾——“徂来之松,新甫之柏。是断是度,是寻是尺。松桷有舄,路寝孔硕,新庙奕奕。奚斯所作,孔曼且硕,万民是若”,与这首《诗经·商颂·殷武》的结尾小节,有颇多神似之处。《诗经·鲁颂·閟宫》是颂赞鲁僖公能新庙祭祀的。很显然,这首《诗经·商颂·殷武》应该也与新庙祭祀有关。
“殷”指代的是商朝,“武”代指的是商人宗庙中有武功的某个先祖。宗庙祭祀这种事儿,古人一向是比较严谨的。《尚书·商书》讲“七世之庙,可以观德”。也就是说天子宗庙,常常供奉有七位先祖,当然越到后来,这种制度执行的越是严谨。商朝时,尚属创制,可能还没有那么严谨。所谓的七世,供奉的是三昭三穆和太祖。如此一来,九世以后的帝王,岂不是连拜祭自己老爹的机会也没有了?
显然不是,宗庙祭祀还有一种“祧”祭制度,也就是活着的帝王若想把自己过世的老爹“请”进宗庙,得将宗庙中已有的那七位,拣选关系最远的一位“祧”祭出宗庙。当然,“祧”祭也是有原则的,比如太祖不在“祧”祭之列,那些有大功德的先祖,也是不在“祧”祭之列的。最后,被“祧”祭出的一定是与当世帝王关系较为疏远,同时又功德不甚了了的。比如,明朝嘉靖皇帝,本来是个没机会做皇帝的世子,结果先前的皇帝无后,又死得早,突然被扶上了皇帝宝座。嘉靖皇帝就强烈要求将自己的老爹“请”进祖庙,如此一来,就得“祧”祭一位不相干的“大神”出庙,太祖当然是不能“祧”的,成祖与嘉靖皇帝血脉虽最远,却也算是有大功于大明,所以也是不能“祧”的,最后只好将上一任无后皇帝的老爹挤出了宗庙。
《诗经·商颂·殷武》的主角是“汤孙之绪”,商汤已经是契以下的第十代商王了,这位主角能够在宗庙中保住神位,也不是意见容易的事儿。可见,“祧”就是一种鬼神竞争上岗的制度,对于宗庙中的鬼神而言,没抢到“太祖”的第一把交椅,要想保持自己的地位不动摇,要么得凭借生时的不世之功,要么得天天念咒寄希望于自己的血脉有出息能够永葆帝王之位。“祧”无形中让鬼神与人之间,有了某种意义上的和谐与平衡。
回过头来看《诗经·商颂·殷武》的主角,这位“奋伐荆楚,罙入其阻,裒荆之旅,有截其所”堪为“汤孙之绪”,显然是不能轻易在“祧”时请出宗庙的主儿。这位“殷武”的主角,是商汤的后世子孙,有学者认为他是商高宗武丁。
《诗经·商颂·殷武》既然描述的是高宗庙成时的祭祀颂词,这首颂词所写,重点应该集中到武丁是怎样在“祧”时“竞争上岗”的,也就是高宗武丁的主要功德有哪些:
一、伐楚——再续商汤辉煌
诗歌第一小节重点写高宗伐楚重振商之威武,再续商汤以来的辉煌。“挞彼殷武,奋伐荆楚”开门见山,交代了高宗武丁的武功。
二、怀柔——一打一拉显谋略
如果第一小节写的是高宗武定伐楚的武功的话,第二小节则进一步交代了楚国为什么还要尊奉商为天下共主。这一小节主要写了武丁对楚国的教训之辞。“维女荆楚,居国南乡”从前“莫敢不来享,莫敢不来王”,经此一战还是老老实实回复到原来的状态为好。通过这一打一拉,高宗收拾的恐怕不是一两家诸侯的人心。
三、万方来朝——再次实现中兴
“天命多辟,设都于禹之绩”,有了伐楚、怀柔做铺垫,天下诸侯,再次共奉商为天下共主,将禹从前生活的地方作为天下的中心。“嵗事来辟,勿予祸适”——恢复每年按时来朝见的礼仪,诸侯不敢轻易造次因此也很少听到商王对诸侯的指摘。“稼穑匪解”——天下生民忙于农业生产丝毫也不松懈。全然就是国泰民安,欣欣向荣的气象。
四、政治清明
第四小节,进一步描述武丁承天之命,作为天下共主,使得天下政治清明,处处有序。
五、对后世子孙的影响
“商邑翼翼,四方之极。赫赫厥声,濯濯厥灵”——将高宗治下的商朝描述到几近完美的程度,为后世子孙积下了绵厚之福。
六、军功章献给大功臣
最后一个小节像《诗经·鲁颂·閟宫》一样,重点描述新庙的落成。新庙算是对先祖功德的彰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