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毛小时候就是别人眼里的怪人,喜欢看人家杀猪宰羊的血腥场面,喜欢一个人趴在坟头上玩,后来逃课时也是逃到坟场里看书,甚至还有所谓的心灵感应:能预知别人家里的事情、预感到电话将会响起。
我想,这些所谓的“怪”只是性格使然吧,而性格是没有好坏之分的,何况,三毛是个极其有个性的人。只是,如此有个性的三毛后来居然会有严重的忧郁与自闭,大概是她的个性与当时的教育体制“犯了冲”。
没有不好的学生,只有不好的老师,这句话用来形容当时的三毛再合适不过了。几乎所有人都反感呆板教育,而三毛因为个性与偏科的原因,早早就被老师扣上“问题少年”的帽子,可以说她本身就是呆板教育的受害者。
读过三毛作品的人都知道,三毛是个语言天才,她自小就以书为伴,爱书如命,广泛的阅读让她颇具语言天赋,作文更是深得老师赏识。然而,偏科!
“我其实是个求知欲很强的人,数学也不该是死板的东西,因为它要求一步一步去推想去演算,这和侦探小说是有异曲同工之妙的”,可是三毛与数学老师之间的仇恨似乎越来越深。
初二的第一次月考,三毛有四门不及格,她痛定思痛,开始收心,和每一位老师合作,三次数学小考,竟都满分!数学老师当然不相信,认定她是作弊。倔强的三毛哪能受得了这气:“作弊,在我的品格上来说,是不可能,就算你是老师,也不能这样侮辱我。”
结果,“在全班同学面前,这位数学老师,拿着蘸得饱饱墨汁的毛笔,叫我立正,站在她画在地上的粉笔圈里”,“在我的脸上,她用墨汁在我的眼眶四周涂了两个大圆饼,因为墨汁太多了,它们流下来,顺着我紧紧抿住的嘴唇,渗到嘴巴里去。”
“画完大花脸,老师意犹未尽,她叫我去大楼的走廊上走一圈。我僵尸般的走了出去,廊上的同学先是惊叫,而后指着我大笑特笑,我,在一刹那间,成了名人。”
三毛终于明白,“就算这个数学老师不配做老师,在她的名分保护之下,她仍然可以侮辱我,为所欲为。”
于是,三毛开始厌校,开始逃学。但是她厌校不厌学,逃学到坟场,只因那里安静,可以用心看书,不必担心有人打扰。
不久,逃学事发,父母伤心却又无奈,只能让其休学一年。
女儿成了老师眼里的“问题少年”,做父母的怎能不心急如焚!三毛被带到医院检查智力,结果智商测试只得60分,接近低能儿的标准。父母焦心,三毛自己也极度彷徨,迷失了方向,也因此变得敏感多疑,有了忧郁与自闭的倾向。在一个夜晚,她以割腕的方式来逃避一切,所幸被父母及时发现并救回,但是,她的心,已经是灰暗灰暗的了。
次年开学,三毛在母亲哀哀的目光里进了校门。但她依然无法摆脱学校的阴影,进了校园就感觉喘不过气来,只勉强上了一节课,就再也呆不下去,又逃课了。不过这回没逃去坟场,而去图书馆啃了一天的书。
父母终于妥协,让其退学在家,自行教育。
难以想象,如果没有那位数学老师,不知还会不会有后来我们所知道的三毛,也许三毛会凭借语言天赋与特长,发展得更好,也许三毛会和普通人一样,升学工作,成为一名学者或者记者……可以肯定的是,如果没有那位数学老师,三毛最起码可以少走一大段弯路。
不再上学的三毛彻底封闭了自己。除了每周一次的心理治疗,她干脆把自己锁在了屋里,整日里看书,吃饭也是由母亲送进房间,从不出去与大家一起吃。
不得不敬佩三毛父母的心理承受能力之强,也感慨他们的伟大与开明。离开学校是无奈之举,老师如此,学校如此,当时的教育体制如此,作为普通家长又能怎么办呢?他们没时间想别的,只是想方设法别让女儿走偏了、学坏了,最好能学一门技术,以后也好在社会上立足。
虽然学是不上了,但教育并没有停止。一方面她一头扎进书堆里,什么书拿来就是生吞活剥,另一方面她的父母也开始教她读古文、念英文,对她感兴趣的文学更是没有任何限制,主动给她零用钱买书,为她添置书架。不仅如此,还让她学钢琴、学插花、学绘画,培养她的兴趣爱好,也希望她能习得一技之长,将来衣食无忧—— 这是父母最实际的愿望。
三毛是个随性的人,学什么全部听从自己的内心。除读书外,所有的兴趣班都是父母安排的,有的也是三分钟热度,比如钢琴、插花,但是绘画却成了一生的挚爱。倒不是她的画画得有多好,而是她对色彩意象、对美学艺术似乎有一种天然的、独特的想象力与感悟力。
小学时候,偶见一幅画,“内心就如初见杀狗时所产生的那种激荡,澎湃出一片汪洋大海”,“那一霎间,透过一幅画,看见了什么叫美的真谛”,这种感觉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后来,无论是在台湾还是国外,三毛都经常在画展的一幅幅作品前流连忘返。
正因为如此,当她在家里偶然看到姐姐同学随手画的一幅油画,心里就有一种别样的感觉和冲动。这位同学正是顾福生的学生,当她知道,她也可以去跟随顾福生学画时,欣喜若狂,第一次心中有了期待,并愿意走出家门。
如果说前面那位数学老师把三毛推下了深渊,那么,顾福生就是伸手把她捞起来的人。没有顾福生,就没有后来我们所熟知的三毛。而三毛也认定顾福生是她一生的恩人。
顾福生是台湾著名油画家,也是赫赫有名的顾祝同将军的第二个儿子,性格温和,讲话轻声慢语,对“怪怪”的三毛并没有半点敷衍和排斥,言语间都是尊重与商量的口吻,不带半点勉强,这是三毛以前不曾遇到过的。当他看出三毛对素描没有感觉时,便征求她的意见改学色彩。当三毛因自卑自闭又准备放弃时,他又不失时机鼓励她读书,并送她杂志书籍。于是,本来是来跟老师学画的,却每天回家后多了读书的作业,而读书正是三毛最大的兴趣。
学画之余,三毛开始和老师说书中的内容,谈读书的感觉,一时间,师生似乎有了共同的话题,三毛也有了可以倾心交谈的对象,讲起话来自然、自信多了,有一次画画的时候脱口而出:“我写文章给您看吧。”顾福生说:“再好不过了。”
于是,三毛用心写了一篇文章交给顾福生。奇怪的是,此后一连几天,顾福生像是忘了一样,绝口不提文章一事。三毛敏感多疑的心思又上来了,刚找回的一点自信也在消失,又开始沉默不语,实际上自卑的种子又开始发芽了。
就在三毛心灰意冷准备再度放弃时,顾福生轻轻告诉她,那篇文章已经交给了《现代文学》的主编白先勇,会在下月发表。
自己的作品得到专业人士的肯定,并变成铅字发表,三毛一下子看到了生命的曙光,不再迷茫,不再彷徨,终于找到了生活的意义和方向。文字发表“对别人来说这是一件小事,对当年的我,却无意间种下了一生执著写作的那颗种子”。正是顾福生有意无意的小小举动和人文关怀,打开了三毛幽闭多年的心门。
那是1962年,三毛19岁。在三毛看来,那篇文章——《惑》的发表是顾福生和白先勇的照顾,不算数的,她又写了一篇文章试投《中央时报》,也顺利发表了,三毛总算对自己有了肯定和目标。
顾福生对三毛的帮助不仅于此,他鼓励三毛走出门外,多交朋友,还主动找机会、写条子给她介绍朋友。三毛也因而能够走出房间与大家一起吃饭,甚至敢与弟弟打架,也能外出参加聚会,结交新朋友。
说顾福生是三毛的贵人,应该不为过吧。他远赴海外前,把三毛介绍给了好友韩湘宁继续学画。此时的三毛虽然对恩师的离去深感不舍与遗憾,但心扉已经打开,已经完全从忧郁和自闭中走出来,朋友多了许多,眼界也开阔了许多,最黑暗的时候已经过去,还有什么不能接受的呢?
21岁的时候,经朋友介绍,三毛去台湾文化大学自荐,成为哲学系的一名旁听生。在台湾文化大学,三毛开始了全新的学生生活,学业优异,人缘颇佳,深得老师和同学欣赏,一篇代替考试的文章把老师感动得泪流满面,给了她99分,遇上了自己喜爱的人并勇敢表白,也写就了那首著名的《橄榄树》,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回首自己过去不堪的那几年,三毛自感虽然失落颓废,但是不玩世,不断地追求、反省,改正个性上的缺点。其实,哪有什么学霸、学渣之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专长和兴趣,人生是多元化的,并非以一条直线上的先后来判断好坏,只要不停学习,都能活出自己的精彩。
忧郁的三毛从深度的自闭中走了出来,变得阳光、乐观又有主见,除了有恩师顾福生的开导与肯定,也有父母的艰辛与付出,更有自己的努力和思考,她的性格也因此变得坚韧,具备了以后说走就走,留学异国他乡、走遍万水千山的勇气和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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