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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上楼下 四一老婆也快吓岗了
从潭溪沟回来,已是下午四点过。赵永贵头晕目眩,周身直冒冷汗,好似大病到了。他有气无力往床上一倒,懒得七想八想,昏沉沉睡了过去。晚上,有人敲门,他懒在床上不想动,朝外面喊了几声“陈艳”,见无人应,忽想起早上她说过,星期六公司要开会,可能会议没完,人也没回。门外又轻轻响了两下。不想动也要动,赵永贵慢吞吞起来开门。
透过楼梯间昏暗的亮光,他看见门外站着老王。老王见面就说:“赵大哥,知道你在家里。我,可以进来吗?”
“可以可以。”有点儿迷糊,没怎么醒过神来,赵永贵的感觉还是怪怪的:上午虽说积了点小德,但好像是玲玲没有发现的过错在先。从起因来看,原本是香蕉皮惹的祸,人家不找你麻烦,不扯皮拉筋已经很不错了,这会儿,难道他?
进了屋,老王竟然动了真情,眼里闪着混浊的泪光,说:“赵大哥,今天真是得亏你了,谢谢你了!恰巧我不在家,一大早便出门拉货去了……”
“你是忙人,应该的,应该的。不像我,成天无所事事,快闲出病了。”疑惑散去,赵永贵直点着头。从对方的话音里,听不出查找和追究祸首的意味,赵永贵的忐忑略为停当了许多。给老王倒了水,又找烟,没找着,转身一回头,见人家正聚精会神地撕开一包新买的好烟,从中抽出一支,忙着给他装烟。
这下,很不好意思了。赵永贵脸一红:“难得上楼来坐会儿,还要你来装烟……”
老王殷勤地给他点上火,诚恳说:“赵大哥,你这就见外了。知道你是好人。往后有事要我帮忙,尽管开口!我这人没读过啥书,下力还行。”
“谢谢,谢谢。”赵永贵顿时释然,顺口问道:“你老婆没事吧?”
“她在厨房里忙,啥事没得。”老王又激动说:“当时呀,我听人讲了,吓出了一身冷汗。我一路想:不要紧吧,不要紧吧?往医院直跑。结果去了一问,医生说早走了,要我好生谢你,一定要好生谢你……”
“楼上楼下住着,啥谢呀,不用谢?不用谢……”赵永贵很不自然地敷衍。
一支烟几乎燃尽了,老王仍然没有打算离开的意识。赵永贵拿不出烟来给客人装,场面就有些冷。老王发现了赵永贵的尴尬,似乎很来事儿,看出点什么,又赶忙递给他一支,稍犹豫片刻,挺为难地问道:“刚听说,你正在……为工作的事儿发愁?”
仿佛被人脱光了衣服,仿佛羞愧难当,一股子火气冒上来,赵永贵生硬地问:“听谁说的?”
“田老板。”
“哪个田老板?”
“就是,就是他老婆开门面卖衣服的田老板……”
“这老田王个八蛋!——他怎么突然跟你说起这个?”千辛万苦找了个工作,又给人耍了,心里来气不说,连楼下八杆子打不着的、开三轮的老王都知道了!面子上很有些挂不住。赵永贵暗暗责怪罪老田,想:再怎么说,也不该让老王知道这事儿。这很让人面子上吃不消,千不该万不该让老王知道,万一再吵起架来,胡传梅岂不又多了一个话柄,又该让她耻笑……
见对方来了气,面相有些难看,老王只得解释说:“说你不知道,天擦黑的时候,老田他老婆的几大包货到了,要我赶紧去送货,我去了之后,恰好田老板也在。下货的时候,听田老板跟他老婆说,今天去了潭溪沟,请的那个人说好了去,又没去,他很烦,火气还特别大……货下完了,我忍不住多了一句嘴,问,你们说的老赵,是不是住我楼上的赵永贵?田老板当时说,是的是的,原来你就是老王?哦,对了,田老板还让你把电话开着,他已经替你缴费了……”
“是吗?”开开电话,赵永贵发现果然有了缴费的短信。
“田老板这个人,办事蛮贴心的,实心实意为你帮忙。朋友做到这个份上,真是难得啊。”老王大发感慨。
听他这么一说,赵永贵的气慢慢消了,不由得一声长叹:“我们这号人,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墨水也装得不多;好几回我去找事儿,别人问我:会不会电脑啊?我红着脸只顾摇头。唉!落伍了,掉队了,没人要了。难哪……”说话时,他隐隐想起了玲玲,想起了昨晚女儿贴心的话,想起了自已不思进取,落伍、掉队、下岗跟自己的无能有关……
“要不,我去找人帮你问问?”好像有些底气不足,老王还是鼓了鼓勇气,面面涩涩的样子。
“你?……”仿佛有点不相信,赵永贵一时不知怎么回答。
“我呢,有个远房亲戚……一直,没个啥联系。过两天得空了,我去找找看?要是,你大哥看得起我的话……”老王的话音里,充满了同情和友善,站起来,好像还有话说,又回过身:“赵大哥,我老婆这人,脾气不大好,说话直来直去,不会转弯,动不动口里还不干不净。我也说过她好些回,县城里住着,比不得乡下。可她就是不听……”
好像有点同病相怜,赵永贵接过话,遇到知音似的,说:“不瞒你说,我老婆也是动不动就闹,天翻地覆,我也蛮窝囊,我也请你们原谅……”很想再解释一下,多说点什么,可老王微笑着摇头摆手,表示这事儿到此为止。
老王下楼不久,陈艳开会结束,回家了。进屋她啥话不说,呆坐在沙发上,两眼红红的像要哭。
见势头儿不对,心里便有些发毛。但很快,赵永贵倒了一杯冷开水,双手递了过去,笑嘻嘻对老婆说:“怎么啦?谁欺负你老人家啦?今天,本人可是啥错误没犯……”
“滚开!”不料,陈艳一声吼。
一心想讨个好,却闹了个无趣。他苦着脸笑了一笑,看来,老婆如此不高兴,肯定与今天的会议有关。赵永贵不好问,也不敢惹,肚子里早已叽咕叫了,就小心翼翼说:“还没吃饭吧?我去煮面条,我也没吃……”
见老婆不吭声,也不反对,赵永贵说着便进了厨房。他开开煤气灶,把火调到最小,先是给老婆单独煎了一个鸡蛋;然后又煮了面条,煮时还放了一小把青莱,再端了出来放到桌上,请老婆用餐。
老婆阴了半歇,有可能是开会早已饿了,她垂头丧气坐了过去。可是,刚吃了一口,她放下筷子,没头没脑嘀咕:“往后,只怕面条也没得吃了……”
“看你,哪会有这么严重?不要自己吓自己。”赵永贵满怀信心开导:“你放心,放一百二十个心。我也不是好吃懒做,我也在极积想办法,我会努力的。”
“努力,努力,努力找工作?找到工作又能咋样?”刹那间,陈艳的泪水汹涌而出:“跟你说,我也很快要下岗!”
没等赵永贵搭腔,紧接着,陈艳又哽咽道:“公司的水产品卖不出去,积压非常严重;今天开了一天的会,要大幅度裁员,开始裁员……”
这无疑是他们头顶一个轰然作响的炸雷。
早上出门好好的,晚上回来垂头丧气成这样,确实让人受不了,雪上加霜。两个人都不说话,感觉有些特别气闷。赵永贵缓步下楼,路灯下,漫无目的地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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