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诱
戚安业于扈老大处回至姜府,将剑放于房内,坐于床榻,半响无言。已过申时,姜军叫人来请晚膳。
一路行至东厢西湖厅,且行且看,但见府内清理干净,毫无打斗厮杀之迹。
这西湖厅较之于太湖厅稍大,兰膏明烛,华灯煌煌,光明昱昱,隐隐有股桂花香气。戚安业料想时已深秋,屋外必有桂花树之故。墙上挂着黄公望之《貔貅夺宝图》,画之两侧放有景德镇饕餮纹彩绘落地大花瓶,翠蓝光艳,典雅秀丽。
姜军和几个武师已坐于内,戚安业欠身入席。
姜军见人已齐,举厄起身,众人亦随之拿杯站立,只听姜军拱手谢道:“昨夜幸得各位师傅庇佑,奋勇拼杀,终将五人击毙,保得府内上下,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姜某深表谢意,日后定当重酬!各位且满杯中酒,先干为敬!”说罢,将杯中桂花酒一饮而尽,自将酒杯满上,又正色道:“歹贼凶残,害了我众多兄弟,武总管务必告之家属,厚抚恤之。”武忠点头称是。
这时座中一年长武师言道:“这五人江湖名气不小,然其联手,亦如蚍蜉撼树,螳臂当车,可笑自不量力。今后断无人再起歹意,心存非念,只可惜鲍兄弟、苏兄弟一干人等白白送了性命。可叹可叹!”其余武师听闻此言,亦感同身受,不禁神伤。
戚安业见众人唏嘘,忙举杯言道:“姜老爷武功盖世,府内上下今后定日日太平,年年安稳。在下昨晚躲于房内,不知姜老爷如何以一敌五?”
“你可不知,姜老爷武艺高超,又有宝物护身,岂有……”一年轻武师言道,早被姜军打断抢言道:“这五人进屋之前,业已元气大伤,况敌在明,我在暗,以逸待劳,侥幸杀敌,纯属运气,现在想来,犹有后怕。”
此时武忠看了看戚安业,亦举杯道:“老爷武功卓越,区区五贼,自不在话下。今日虽已安全,但保不定几日之后,又有强敌入侵,始终疲于防范,实乃被动之至。今日响午,我与戚先生偶遇于酒店,就此商量。话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戚先生虽不会武功,但熟读百书,精通兵法,吾二人谋划许久,终得一妙计,或可一劳永逸,永保太平!”
众人都“哦?”了一声,姜军亦放下酒杯,对戚安业言道:“不知先生有何妙计?愿闻一详。”
戚安业猛地站起,手腕一抖,桂花酒洒了一身。武忠忙起身笑着拉住戚安业道:“今日且畅饮,莫谈它事。现已深秋时节,听闻独墅湖风景秀丽,老爷可游玩散心,戚先生初来乍到,明日老爷可尽地主之谊,请戚先生望湖楼一聚,再行商议。”
姜军料知当下人多嘴杂,点头应允。
于是众人将昨日之事抛诸脑后,举杯尽欢,觥筹交错,饮至亥时,一众武师,酩酊大醉,姜军站起身来,命下人各自抬回屋内。戚安业所饮甚少,佯装不省人事,由人扶回屋内。
夜已深寂,万籁无响,林寒涧肃,玉露凝霜。
姑苏城外,河川之上,芦蓬恬静,渔人梦乡。
然则戚安业无法入睡,躺于床上,辗转反侧。忽然听见咚咚叩门之声,戚安业静待片刻,心想:果然这厮来了。于是起床开门。
开门一看,竟是姜军!
戚安业吃了一惊,忙问道:“姜老爷有何吩咐?”
姜军手提锦盒,踱步进屋,环顾四周,放锦盒于桌上,说道:“戚先生和武总管算得好计谋!”
戚安业又吃一惊,正待说话,又听姜军说道:“若真能一劳永逸,姜某必将重金感谢!”
戚安业缓了一口气,道:“武总管熊韬豹略,小生只是随声附和。”
“隔墙有耳,此事暂且不提,明日再做定夺。”姜军点头道。
“姜老爷还有它事?”戚安业请姜军坐,问道。
“适才巡查本府至此,忽想起一事,故而叩门进屋一问。”姜军说道。
戚安业便问:“不知何事?”
姜军望向戚安业,说道:“昨日宴于太湖厅,戚先生原本问至‘当年’二字,恰逢鲍会冲进厅内,打断话语,今日想起此事,故而一问。”
戚安业笑了一笑,说道:“我竟忘了此事。听闻当年老爷原本为湖州府之镖师,如何转行为商?”
姜军点了点头,说道:“原来此事,镖师毕竟奔波幸苦,未若商贾安心。”说着打开桌上锦盒,又说:“此乃富平合儿柿饼,个大霜白,香柔韧透,请先生品尝。”
果然盒中装有柿饼十只,整齐划一,圆厚甜香。戚安业作揖谢过。
送姜军出,戚安业吁了一口气,将桌上锦盒合上,脱衣就寝,过了许久,朦胧困顿之际,门外又响起敲门之声,一人沉声言道:“我是武总管,戚壮士且开门。”
戚安业闻声惊醒,叹了口气,披衣开门,只见武忠一袭黑衣,闪将进来。
武忠看到桌上锦盒,便问:“姜军来过?”戚安业关上房门,坐于床沿,点头默认。
“晚宴之上,戚壮士既已默许明日之事,今晚须当好生谋划,势必明日一举成功。”武忠急切低声言道,坐下又说:“明日诱姜军至望湖楼,为图遣开他人,另其身单力薄,再假言密谋防敌之策,饮酒献计,趁其酒醉,一刀毙命!”
戚安业摇头,终于开口言道:“有二事不妥:你我尚无妙计防敌,姜军旋即起疑,不容久坐,此其一;姜军酒量甚大,我见其今晚饮酒甚多,却毫无醉意,难以下手,此其二。”
武忠见其如此说,心中大喜,说道:“果然戚先生心细如针!如何没有妙计,我任总管多年,姜府上下,无一不晓,防敌之事,由我来说。至于饮酒之事,请看。”
说着从怀中拿出一小纸包,言道:“此乃曼陀罗粉,俗称蒙汗药,原有异味,但酒能遮味,且放于先生处,明日饮酒之时,待我言道‘一壶酒空,请先生再取一壶’,先生下楼取酒,悄投药于壶内,姜军必定不防,迷倒之后,事即立成!”
戚安业接过药粉,沉思不言。武忠怕久坐遇人,起身告辞,说道:“总而言之,明日戚先生见机行事,切勿慌乱,投药之后,摇晃酒壶,以盖酒味。事成之后,你我平分姜府,各奔东西,永不见面。”戚安业点头应允,将剑取出,递于武忠,说道:“此剑放于你处,明日或有用处。”
戚安业送出武忠之后,考量良久,终昏昏睡去,一夜无话。
且说武忠离了客房,一路悄声回屋,喜不自禁,心中想道:果然没有看错,这戚安业胆大心细,城府极深。但其隐瞒武功,携有刀剑,加之明日身藏迷药,官府必会断定是此人行凶害了姜军。明日就用借刀杀人之计,一箭双雕,先合力杀了姜军,再杀此人,对外言二人厮斗俱亡,我武忠寄人篱下多年,由人使唤,苦无出路,明日且坐收渔翁之利,独享姜府!